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痴人之爱:也许年华都是无效信 作者:菊花黑 ================== 文案 如今我躺在病床上,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口述,我心爱的男人坐在我面前,含着泪写下这些故事。 我不怕别人会嘲笑我的愚昧和痴恋,只希望看到的人会引以为戒。 我知道,此生我能为你所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哥。 等我死了,就把我烧成灰,撒于山林之间,忘了我存在的所有痕迹。 从来处来,像过眼云烟一般消失,你就当我只是作为过客度过这一生吧! 希望各位看官不要着急,在我们漫长的生命里,这只是个很短暂很短暂的故事。 (我知道,第一人称或许是很多人的雷区,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改了。 我们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内容标签: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炎,林欢 ┃ 配角:黎烨,萧源,佳人,林轩 ┃ 其它:兄妹恋,爱到死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我只是帮更,不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 我只是帮更,不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 我只是帮更,不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喜欢请进,不喜也拜托勿喷。 毕竟在我这个旁观者眼里,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   我不担心别人的眼光或者我的结局。   何况我就要死了。   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平静的生活。   所以为了不被人肉,在这个故事里,请允许我各取我和他之间名字里的一个字,林欢和林炎,作为化名。   双木于林,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卑微的夙愿吧!   我是林欢,生于意外,死于意外,25年里,喜欢一个人,终此一生。   其实,这本来是我为自己写的墓志铭,但是林炎已经答应我,会按照我归于山林的意愿去做,所以我连个墓碑也用不着了,这些话,就跟着我的魂魄,一起消失吧。   我和林炎出生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老妈说林炎周岁那天客人还没走光,然后我出生了。   为什么说我出生是意外呢?   因为那时候生完林炎之后,她得了月子病,整天像吃饭一样吃药,浑浑噩噩的,等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五个多月了,胎儿大了,流产对身体不好。   思前想后,他们夫妻两个商量,还是生下来再看吧!   那个时候人都比较迷信。   老妈说,她心里特别忐忑,生怕生下来的是一个病儿。   因为那么多的药,她一点都不怀疑我会是个白痴。   正巧村里面有算命的路过,老妈就找人卜了一卦。   算命的说,我的命不好,克父母,克兄弟,还是个哑巴。   老妈心里很惊惶,就回去跟老爸商量。   可没等商量个所以然来,我就出生了。   冬天的雪夜里,半夜12点老式的挂钟敲响的时候。   老妈肚子疼,羊水破了。   老爸的几个兄弟用牛车铺了厚厚的铺盖,帮忙把老妈送到了医院。   我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说话。   跟算命的说的一样。   只是目光清亮,并不像痴儿模样。   老妈很难过,哭的伤心。   那时候计划生育也抓得很严,家里很穷,正常的孩子都无力抚养,更何况一个看起来有毛病的孩子,还是女孩儿。   她执意要将我送给别人。   老爸沉默着应了。   可是在经过村后的树林的时候,老爸又赶了上来,这个七尺男儿,总是用他沉默的臂膀支撑着我们这个家。   他说:“哪怕是个病孩子也认了,上天给了这个孩子,这都是命。”   就这样,我被留在了林家。   成为了林家的小女儿,不哭不闹不笑。   有一个跟我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哥哥,林炎。   虽然我的记忆力很好,但三岁以前的记忆,我基本上没什么印象。   唯一记得的是两岁多的时候,我把林炎的手不小心按到墙上的钉子上,他的手指流血了,哭得很惨。   我很无措,于是跟着哭了起来。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可是我并不是一直是个哑巴。   老妈说,我是两岁多的时候才开始发音的。说的第一句话谁也听不懂,她说,听起来好像是“窝窝。”   窝窝。   如果以现在我的矫情来说,我想我可能会把它理解成,哥哥。   会说话以后就简单了好多,爸爸,妈妈,哥哥,林炎。   会说话之后也机灵好多。   如果人可以分为话少,差不多,和话多那一栏了,我觉得我应该是第四种人。   跟自己喜欢的人话特别多,多的不行。   不喜欢的人一句话都不说,就像嘴巴贴了封条。   林炎不是,他一直很稳,寡言但不沉默。   林炎四岁开始上的学前班,我哭闹不休,非要跟他一起,父母没有办法,就让我早早的跟着入学了。   然后学前班结束的时候我考了双百,可是林炎语文八十,数学十分。   简直气得要哭出来。   他氤氲着雾气的黑眸瞪着我说,都怪你,要不是你吃了妈妈的奶,我喝的奶粉,怎么会差你这么多?   我那时候,就过早的体会到了哭笑不得是什么感觉?   很多时候林炎都会说这样的话,比如他从小体弱,跟男孩子打架的时候总是讨不了好。被人推倒,他就会哭着回来。   都怪你。   或者解释着维护他小男子汉的自尊,那是因为我不是吃母乳长大的,没有力气是应该的。   他一直不长个子,也是用的这个借口。   我听妈妈说了我的身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从小的时候开始,哪怕是小孩子之间最小的闹别扭,我也会拦在他的面前。   我小时候有点胖,力气也比较大。   颇有点虎虎生威的意思。   打起人来,绝不手软,对林炎也是。   而且小的时候,大人们都喜欢怂恿小孩子之间打一架什么的。   小欢,跟你哥哥打一架,谁打赢谁就是老大。   像这样的说法我每天都能听到。   刚开始的时候不懂事,每次真的把林炎打倒在地。   他气的嗷嗷直哭,却从来都不还手。   老妈说,那是因为你哥从小就知道,妹妹是用来疼的。   我有些难过,还很羞愧。   如果早知道,长大之后我会对林炎如珠如宝,我怎么舍得曾经那样对待他?   我想,哪怕是他打死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小学二年级那一年,老妈去了新疆。   去寻找她的丈夫。   村里人风言风语,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乡下这种地方,又要挣钱还债,又要种地做些小生意养家,太容易受到欺负了。   老妈生得漂亮,性格泼辣,更是惹了不少非议。   可是她从不从不怨天尤人,婆婆不喜欢她。两个人吵着有时候都会打起来。   她不管。   老妈说:“分家的时候你把你大儿子和三儿子娶媳妇的账单都放在我们头上,可是我跟老四结婚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放,还把我丈夫脑袋打出了血。我就想问问你,老大和老三是你的儿子,老四就不是吗?人家都说小儿子是心头宝,你倒是说说,你都怎么想的。”   老太太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   那个年代,兄弟姐妹都很多,孩子也不稀罕。   老太太一生改嫁了四次,曾经亲手溺死了自己的孩子,只为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改嫁。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   但并不空穴来风。   老妈之所以会不远万里地奔赴新疆,不过是因为在新疆那边的四奶奶发了消息。   那里有几个维族姑娘特别喜欢老爸,在厂里工作的时候,经常给他带饭送东西。   维族姑娘轮廓很深,年轻的时候都很漂亮,四奶奶说:“虽说我们都相信老四的为人,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不是非要监视或者怎样?可是爱芬啊,万一呢?你们有两个孩子,这以后可怎么办?”   老妈熬不住心里的忐忑和对丈夫的思念,只好将我和林炎托付给大舅家。   她流着泪,看我们睡着。   然后顶着满头满脸的还没擦干的血,离开了我们所在的村子。   那些血和伤口,是老太太指示她三儿子用刀砍的。   可是家里穷,老妈觉得只要人没有倒下,这些伤口总会长好的,匆匆包扎了一下,她就坐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大字不识一个的漂亮女人,带着心里的惊惶不安,和小聪明般的算计,离开了这个小城。   两天三夜的火车,去见了她的丈夫。   留下了我和林炎。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现在弥留期间,特别喜欢回忆,以前发生的许多事,点点滴滴,在多年往复的记忆里,已经定格成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   可是当我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林炎的表情却很茫然。   在他的角度里这些故事要不就是情节不符,要不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笑笑。   无论是否曾在时光里涌现过,这都是我这一瞬间对林炎,对我的一生,最完整的回顾了。   老妈走后的第二天是我和林炎的生日。   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   因为年龄不够,所以学前班我上了两年。   第二年依旧以双百的成绩,升入了当地的小学。   林炎七岁。   大舅给我们煮了两碗面条,上面卧了两颗蛋。   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一辈子没有娶妻,他说看着我们,黝黑的脸上是讨好的笑。   “大舅不会做什么,生日就吃碗面吧。”他搓着手说。   林炎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当遍寻不到老妈的身影,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昨天夜里,老妈摸着我和林炎的脸,年纪轻轻的却因为辛苦劳作变得粗糙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流连。   她哭泣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啜泣声,还有和大舅之间的对话:   “哥,都拜托你了,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我就回来。”老妈哭泣着。   大舅安慰她:“你去吧!我不会虐待你的孩子。”   这个憨厚的男人,一生都没有学会委婉,总是用最直接的话说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期待让对方放心。   林炎吃了四颗蛋,因为我把我碗里的给了他。   他从小就喜欢吃鸡蛋。   我想安慰林炎,当我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委屈神情的时候。   那年冬天。   我开始咳嗽,拼命的咳,医生说,这是遗传的,没有办法治。   大舅不信,开始找人问了好多土方法。   炸生姜片,炸鸡蛋,香油拌糖。   什么都要试试。   可是还是不行。   没想到来年开春三四月的时候,我又突然奇迹性的好了。再也不用每天上课的时候抽斗里都放着咳嗽糖浆,就怕忍不住在课堂上咳嗽,打扰了老师讲课,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仿佛我是流感病毒一样,拼命的躲开。   林炎开始学着心疼我。   每天放学的时候,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溜溜球,玩斗鸡。   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护着我,用软弱的声音叫我妹妹,或者叫我小名:   “小欢。”   老爸给我们起名,林炎和林欢,就是想让我们嬉笑欢颜,一辈子做两个开开心心的孩子。   他的愿望成功了一半。   林炎打小就很天真。   父母不在身边的事,只要没有旁边小伙伴们的嘲笑,他一般都不会刻意想起,只会傻傻的笑。   像个孩子,尽管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可是我可能从小就心事繁重,再加上病痛折磨,话也开始变少,渐渐寡言起来。   只有在林炎面前才会像有毛病一样,得吧得吧个不停。   我总担心,因为我的不可爱,不好玩儿,林炎会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的讨喜,但或许,活泼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们渐渐长大,可能男孩子发育比较迟缓,林炎的身高不过刚刚与我齐平。   可是模样长开之后,林炎的外貌优势就出来了,他遗传了老爸老妈所有的优点,象牙色的皮肤,卷翘的长睫毛,还有嫣红的唇和挺秀的鼻梁。   很像那种,画出来的瓷娃娃。   我想我会喜欢林炎,跟他的外貌,也有一定关系。   他实在是太惹人心疼。   不只是因为是个男孩儿,更多的得更多的是林炎身上余生俱来带来的那种,让人不得不小心对待的呵护,疼宠,的感觉。   好像无论怎样把他捧在手心都不过分。   老妈走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老妈大字不识一个。   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老爸?   有没有好好的跟老爸在一起?   这些我和林炎,都无从所知。   大舅也从未说起过。   第二年十月份。   我据说是遗传的咳嗽,又开始侵袭我的身体。   我每天咳的跟破箱风一样。   严重的时候我感觉我快要断气,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咳出来,眼泪跟鼻涕横飞。   动不动就开始低烧。   大舅很着急,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也束手无策。   可是也不能老看医生,因为穷。   没钱,几乎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障碍了。   大舅又开始在我身上实践那些偏方。   他白天里面为人家修自行车,或者帮点别的什么忙,赚些小钱。   除了吃饭,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我买鸡蛋了。   还有自己地里种的芝麻炸出来的香油。   那个冬天,我印象里所有的食物,都只是炸鸡蛋,炸鸡蛋,还有炸鸡蛋。   每一次看到白瓷碗里,浸没了香油的鸡蛋,我就忍不住反胃。   我一直不好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大舅大声吼着:“你不吃?你不吃怎么会好!回来我怎么跟你妈交代,还以为我虐待你们了呢!”   说真的,那时候我不太理解他这种表达。   只是想着,老妈回来了。   我就再也不用吃鸡蛋了。   我只是这样可笑着,我只是这样抱着可笑的愿望,期待着父母的归来。   可是没有。   整整两年,老妈都没有回来。   第三年冬天的时候,大舅帮我在学校里请了假,不许我去上学。   每天他都用那种大棉花被子下面垫三层,再盖三床,把我包在里面,不许下床。   还是炸鸡蛋炸鸡蛋炸鸡蛋…   终于在那个冬夜,半夜的时候我吐的一塌糊涂,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又咳又吐,惊天动地。   吃下去的鸡蛋都被我吐了出来,吐在被子上,我自己恶心的不行,又接着吐,干呕。直到最后,连酸水都吐不出来,整个人虚脱了一样。   可是我的病好了。   再也没有那种好像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刮着我的喉咙的感觉。   我不咳嗽了。   后来的许多年,我都没有再咳嗽过。   可是终究,大舅烦了。   家里外公和外婆年纪都大了需要照顾,家里还有许多地。他当初以为老妈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耗了这么久。   于是他跑到县城里,给新疆那边打了电话。   我无从得知电话的内容是什么。   只知道第二天,我和哥哥,被送到山那边的二姨家。   ☆、第二章   二姨的夫家是个书本网,家里一个得了重病的老头,以前是一名教师,执教时倍受尊敬的那种。   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这一家。   老头儿只有了二姨父这一个儿子,妻子死了,所以对儿子纵容得厉害。   二姨夫只好变成了不学无术的人。   整天打牌,瞎逛,倒也不会不顾正业。   地还是会种一点的,尽不尽心罢了。   我害怕二姨的公公,那个老头儿。   他留着大背头,因为常年病患瘦得厉害,脸颊几乎凹进去。   他带着假牙,每天都要更换好几次。   饭前饭后,还有任何他想的时候。   他从来不笑,直到他死,我都没有看到他笑过。   总是目光平静的看着我们。   我和哥哥,还有二姨的儿子。   因为距离山那边太远,我和林炎算是办了转学,这次,我已经换了第四个学校。   对于未来,我不知道。   就这样离开了原来熟悉的学校,老师,同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是忐忑的。   可是小孩子是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的。   一无是处的小孩子,除了读书,听话乖巧,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唯一的发泄大概是拼命的写东西。   所以从小到大,我的语文成绩是最好的。   后来还有英语,大概因为都需要写文章吧!   在发泄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的时候,我想我是擅长的。   用这种沉默的对抗方式。   那时候是小学五年级。   每天上学的时候,我和林炎,还有二姨家的儿子,都需要经过一个陡峭的悬崖,才能去那座建在山上的学校。   每逢下雨,刮风,从悬崖那边经过的时候,好像还能听到莫名随风而来的呜咽声。   不知道是风的哭泣,还是灵魂在喧嚣。   我是害怕的。   我应该是个胆子挺大的人,可是我会害怕。   因为我怕鬼,我怕未知。   应该说迄今为止,我最大的感触就是所有一切不在我掌控之中的东西,都让人莫名的,觉得恐慌。   成绩好,是那个老头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我不需要更多的褒奖和关注,他不来找我麻烦,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可能是因为做了一辈子老师,他只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二姨夫姓赵,我姑且就叫那老头儿赵爷爷吧。   虽然好笑,在二姨家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没有正面的跟赵爷爷交锋过,所以这个称呼就隐埋在往事里。   我害怕他如死灰般的目光,还有他的假牙。   二姨家堂屋里常年摆着一幅黑白相片,巨幅的。   一个老太太,赵爷爷的妻子。   面容肃穆,同样的目光平静,直视着镜头。   每一次,在堂屋里吃饭的时候,我都感觉压力很大,就因为这目光让我感觉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看着,心慌着。   所以每次吃饭,我都是大口大口吃完,然后飞快的离开堂屋到院子里去。   可是林炎好像没有这种感觉,他说说笑笑的,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我站在门外,觉得我是孤独的。   在我九岁这般稚龄。   我被深深地排除在林炎的世界之外。   这种感觉真糟糕。   还有的不安,是因为数学小考的时候我没有获得满分,这真让人觉得沮丧。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林炎跟许多认识的小伙伴一堆男孩,在麦场那边蹲在地上玩玻璃弹珠。   我刚放完鞭炮,准确的说,是拿着很长的竹竿挑着粉红色皮儿的那种鞭炮,被阿姨的儿子罚站似的站在旁边。   他说他要玩,让我帮他把鞭炮拿在半空中。   我很怕。   总觉得鞭炮会崩到手。   于是想了个办法。   从旁边的竹林里掰了一根已经干枯的竹子在端口弄了个缝,将鞭炮卡在里面。   他心满意足的点了火。   看我狼狈的站在那儿被鞭炮的响声吓得发抖。   林炎跟一堆小伙伴玩得正开心,扭头看了我一眼,扔下玻璃弹珠,去推二姨家的儿子。   他总是见不得我受委屈。   虽然他总是粗心,疏忽了,很多时候。   我觉得安慰,手也不抖了,觉得林炎真厉害。   二姨家的儿子大他五六岁,林炎理所当然被推倒在地。   坐在了刚下过初雪的泥土地上。   他有些茫然,表情一直是懵的。   我担心他吓坏了,赶忙小跑过去,可是忘记了手上还拿着竹竿,所以竹竿在我胳膊挥动的时候,狠狠地打在了阿姨家儿子的头上。   流了很多血。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可是我却没有害怕。   我担心林炎。   他看起来吓呆了。   我被罚跪,当着帮着赵家过年的时候来了一个家族许多人的面儿。   我不肯。   被关在大门外面。   木制的门,是老式的带插销的那种。   外面邻居家的狗在狂吠着。   这个冬天真冷啊,我想。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二姨家对我再也没有了面上的平和。   自从我和林炎被寄养到二姨家之后,老妈应该跟老爸在新疆过得还行,生活费也陆续的打来了。   据说不少,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上学的时候,女孩子之间会踢毽子,就是用方便面包做的那种,剪成絮状,然后在后面用一个铜钱或者几个有分量的铜片塞好,用火烧焦固定在铜钱的后面成一个扁平结。   就成了自制的毽子。   我也想要。   因为这个偏远的地方,实在是没有任何娱乐。   我成绩好,在班里人缘还可以,但也仅仅只是可以了。   我想有一个玩具,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无聊,或许有时候,我可以踢踢毽子锻炼身体什么的。   这样有一天,我会扛冻一点儿。   我这样想着,每天下午早早的放学,我就开始顺着放学的路上,捡路边那些别人扔掉的方便面袋。   回家洗干净,收集起来。   我数了数,做一个漂亮的毽子,至少需要大概十五个左右的袋子,最好是同色系一摸一样的那种。   可是不过刚收集不过十个,我就被一堆大人围到了院子中央。   二姨丢了五块钱。   嗯,方便面那个时候是五毛钱一袋。   我成了小偷。   专偷自家的东西。   阿姨的整个村子,众人皆知。   连林炎也站在二姨身边,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我没有。   这是我能说的全部的话了。   其实我很想哭泣。   可是有些时候,你明明知道,眼泪一点用都没有,它会成为一种你默认,你委屈,你心虚。   这样的同义词。   可是你梗着脖子,这说明你屡教不改。   赵爷爷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他只有站起身上厕所才会用到的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   咚咚的声音,几乎敲在我的心上,打在我的脸上。   我很惶恐。   在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有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我看着林炎,他小心地避开我的目光,紧紧的靠在二姨身边。   二姨家的儿子,趾高气昂的看着我。   还有那些看热闹的邻居。   真可怜啊,我想。   就像一个小丑。   我估计连要饭的都不如。   也不知道老妈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什么感受。   我那个时候心里还这样调侃自己。   或许是念叨的次数多了,春节过完的时候,老妈真的回来了!   她穿着毛呢大衣,烫着大卷发,踩着高跟鞋,整个人气色很好。   比起她走的时候佝偻残破的样子,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记得她走的时候,整个人又黄又黑又瘦,84斤的体重,突破了她这辈子最低的限额。   而去了新疆回来的她,恢复了她这个年纪丰满又细腻的身姿,像一只亭亭玉立的天鹅。   我知道老妈一直很美,可是她依旧惊艳到我。   她哭泣着抱住我,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妈妈的味道啊。   现在的我都很难知道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我紧紧的抱着老妈不撒手,虽然她在我眼里已经陌生了,但是我依旧将小手放进她的臂弯里,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儿,哪怕上厕所,我也要守到门外,等着她。   连林炎这个小尾巴,我都视而不见。   林炎毕竟是男孩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没那么粘人了。   他的记忆力好像一直很神奇。   很多东西都记得不清。   林炎那态度好像老妈不过去赶了一趟集,刚刚回来罢了。   也是,无论在哪里林炎比我受欢迎,他是个讨喜的孩子,长得好看,又乖又萌,没有人有理由不喜欢他,连我也是。   老妈大概很欣慰吧,她一直以为离开了那么久,我和林炎会忘记她。   没想到我们都记得。   不仅记得,还这样依恋她。   老爸还是没有回来。   老妈说,他们在新疆发展的很好,正常上班兼批发水果,能赚不少钱。   “我要赚到很多钱,然后接你跟你哥回我们自己的家。”老妈说着,带着泪,还有野心。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脑子也转的很快。   我长大了,听她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幸好我没有读过书,不然,你们所有人被我卖了,还要帮我数钱,信吗?”那语气,带着自信。   老妈一直是我眼中女人不可多得的标榜。   我很敬佩她。   尽管长大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也很不喜欢她。   但是现在我觉得她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很委屈。   我几乎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彻夜地告诉她。   可是二姨快我一步。   她笑眯眯地拉着老妈的手说:“妹妹,真对不起!小欢和小炎在我这里,我也没能好好的照顾她,之前我还冤枉她了呢!”   老妈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二姨解释说,她后来才发现那五块钱,她放在枕头下面,没注意。   钱找着了,才知道她错怪了我。   可是,我无法忘记我每次在外面遇到别人时,他们看着我异样的目光。   好像在说,对,就是那个孩子,她偷了她二姨家的东西。   我从开始的羞愧,恐惧,到最后,到现在面不改色。   造谣一时爽,可是以后?   辟谣的时候你却要走千千万万条路。   最可怕的是,当你千辛万苦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并没有人关心,人家只会说:哦,是这样啊!   嘿嘿,这没什么,我都忘了。   可是不知道的人,下一次还会接着这样说,那个小偷!那个白眼儿狼!   人言可畏,我想我过早的已经明白这句话的所有含义。   老妈这次回来,呆了大概有一个星期。她每天带着我和林炎一左一右不撒手,好像我们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含在嘴里的珠宝。   她骄傲着衣着光鲜的带着我们去县城里买了漂亮的衣服。   并送了我和林岩一人一对手镯,据说是从新疆带回来的。   玉石的。   我的里面是流动的凤凰,林炎的,是龙。   很漂亮的玉石手镯,可惜我太瘦了,撑不起来,戴上总容易掉。   我想了想,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我的枕头下面。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却不见了一只。   我问二姨,她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拉着老妈的手大声嚷嚷:“妹妹你看,你这闺女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拿了她的手镯不成?”   她瞪着我,目光里全是凶狠。   而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罢了。   嗯,那个凤凰玉石手镯,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我再也没有找到。   我以为老妈呆了这么久,一定会带我和林炎离开。   我问她,她点点头。   我好开心。   我觉得我拼命点头的时候,目光一定是氤氲着的。   可是老爸还没有回来。   老妈说,老爸在辛苦的工作,做更多的事,为了我们的将来。   将来,也许是个美好的词语。   老妈跟二姨家商量了,要带我和林炎去新疆。   “以后我们都去新疆了,打算在那里定居。”老妈说。   二姨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几分复杂。   她说:“也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期待着未来。   赵爷爷死了。突然就死了。   睡着觉,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永远沉睡。   我记得他如死灰般的目光,和对我严厉苛责的表情。   我害怕他。   可他死了,我有点难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死亡?也许真的太容易了。   我作文得了一等奖,我记得他昨天好不容易对我态度好了点。   可是今天他人就没了。   老妈没办法,又耽误了几天。   出殡的那天,堂屋里摆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架在木头架子上。   赵爷爷的遗像被摆在了他死去的夫人旁边。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能在任何地方看到棺材。   红色的,黑色的,都是不祥。   林炎哭得很伤心。   自从我们来这里之后,赵爷爷对于他自己的大孙子都没有像对林炎这么好过。   二姨父家还是有些家底的。   赵爷爷退休之后还有退休金。   所以哪怕什么都不做,在这个低消费低标准的农村里,光那点的退休金就够一家人吃喝家用了。   更何况赵爷爷年轻的时候,据说曾经是省里的十佳教师之一。   这份荣耀伴随了他的一生。   哪怕到死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乡下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衣冠楚楚的人来送行。   不过大家看到二姨父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失望地摇头。   “赵老头唯一的儿子,简直丢了他的脸。”我听到有人在这样说,带着叹息。   虽然听不大懂。   下葬之后。   老妈就带着我和林炎离开了这个,我借宿了不到一年的地方。   当然。   她很厚道的给阿姨留下了大笔的抚养金。   老妈说:“虽然之前也给了生活费,但毕竟,你照顾了我的两个孩子这么长时间。姐,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我离开了赵家村。   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现在。   每一次想起赵爷爷如死灰的面容,还有赵家人里那些村民的指指点点。我就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可以抹去记忆的药该多好。   这会是我一辈子心灵上的污点。   哪怕它使我开始成长为,不惧任何流言的人。   因为已经习惯了吧!我想。   从赵家村离开的那一天,经过村口那棵大榕树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开始回忆我在赵家村度过的短暂时光。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和林炎,阿姨家的儿子,还有一些小伙伴,一起去悬崖下探险。   我们发现了一个箱子,就是那种大箱的方便面箱子,包的严严实实的。   那时候方便面还是一种比较奢侈的零食,如果你想每天都吃的话,一般家庭应该负荷不了。   所以大家都很开心,想着是不是运货的时候在悬崖上面的路上遭到了颠簸,然后掉下来一箱。   怀着意外惊喜打开的,却是一个死婴。   箱子底下铺着厚厚的,那个年代特有的,红色的卫生纸,一个身体折成两半的婴孩,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二姨家的儿子尖叫着丢开那个箱子。   箱子磕在石头上,里面柔软的孩子被摔了出来,在石头上磕碰颠簸着,掉下悬崖下的溪水里面。   而那条小溪流,通往赵家村的水池。   那条水池,是赵家村的饮用水来源。   那一群孩子做了几天噩梦,又被家长安抚着,没几天,就好像又恢复如初了。   事情也被大人们打听出来了。   据说是悬崖附近的一家农户,女人不小心将不足月的孩子摔在了地上,就这样,摔死了。   这个幼小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就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   还有榕树过去的打麦场的柴垛后面,我曾经亲眼目睹过,赵家村里一个当兵回来的年轻男人,将村里的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捂着嘴,挤在柴火垛后面用力揉搓,女孩子身上的衣服,被扒个精光,挣扎着哭泣,面目仓皇…   我离开了赵家村,攥紧老妈的手。   离开了这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第三章   去新疆的话,要去市里的车站。   一路上转了好几趟班车。   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么晕车。   林炎也是。   老妈也有点晕车,不过她可能坐车的次数多了,并没有像我和林炎这样不堪。   特别是我。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咳嗽到停不下来的,那段悲催的日子。   等到下车,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路也很困难。   整个人都有点意识模糊。   老妈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时候,拐卖孩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人贩子,吃孩子,拍花子…   这些可怕的事情,就在我们身边。   我不懂老妈究竟是怎么考量的?在我满怀希冀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的时候。   我和林炎,被遗留在了城市挨边的县城里。   据说老爸的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在我们这个地方叫大爹。   他家住在这个县城里。   我和林炎又开始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在我刚刚心里升腾起一点希望的时候。   我又在半夜里,听到了老妈的啜泣声。   和她细嫩的手抚触在脸上,摩挲着的触感。   “爱芬,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我听到大妈这样说,带着点不耐烦。   大概是不满老妈的矫情。   一觉醒来又发现孤身一人这种事,我想我和林炎,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还是一样的场景,林炎很快就开始忘掉这些令人不快的事。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变的是环境,不变的是他人见人爱的待遇。   其实我也尝试过,像林炎这样,努力的把自己变单纯变可爱,变得迎合大人。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天生好像就是那种浑身带着刺的人,从小就是一只刺猬。   我宁愿有一天用这些刺有一天扎伤自己,也不愿意拔掉我的刺,让别人触摸到我柔软的身体。   该上六年级了。   虽然我的成绩和学习能力,对我来说,直接上初中,对我来说,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可是这一年好像国家颁布了什么政策,小学必须上到六年级。   所以我无奈的,又晚了林炎一步。   他大我两级。   这次我周岁十岁,林炎十一岁。   可是我们两个的生日在腊月份,比较虚,按照当地的习俗,我们要虚两岁。   所以我就算满十二岁,林炎十三。   我又开始适应新的环境,学校同学,老师,还有,新的家庭。   我从来都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除了曾经在二姨家遭受过无端的罚跪,还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家暴两个字怎么写?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很陌生。   可是在大爹家,这该是常态。   他家是做粮食生意的。   打面,打谷物,倒卖粮食。   大爹和大妈,每天早上的时候会把机器从面房里拖出来,然后一天的噪音就开始了。   机器的轰鸣声,人说话的大吼声,叫骂声。   因为面粉,还有那些谷物碾碎的尘灰,他们夫妻两个每天都蓬头垢面的。   老妈是那种很爱干净的人,所以我记忆里,在老家无论她再苦再累再忙,家里的桌子什么的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我是第一次看到,有这样到处堆满了杂物和污垢的家庭。   尽管他们家的房子,在我所经历的家庭中应该是最好的了。   二层的洋房,一大片院子,房后还种着樱桃树。   院门面对着大马路。   可是大爹家的环境,还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在这里就要说明一下了。   虽然,我和林炎这些年,被迫碾转于各个家庭。   但是老妈一直都把我们当成珠宝一样养着,哪怕家里再穷再忙,我和林炎从来不会自己洗头,洗澡,更别提做饭刷碗这些家务什么的了。   哪怕是在大舅和二姨家,老妈在走之前也会详细交代。   如果她在家的时候,我和林炎甚至连路都不用走,放学的时候她会背一个抱一个。   我记得小的时候,别的小孩子下雨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撑着伞赶快回家,可是我和林炎只会眼巴巴的站在学校门口,等着老妈来接。   不会自己洗脸刷牙,洗脚,盛饭。真正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我们算是穷苦人家,被呵护长大的。   所以,当我第一次被大爹家的女儿指使着洗碗的时候,我整个人是茫然的。   洗碗,这样陌生的事儿。   不仅如此,还要做饭,端菜,自己洗衣服洗头洗澡。   这些年力所能及的事,因为老妈不在身边,我和林炎,其实都多少能够自理了。   可是再多的就没有了。   所以,当我被这个大我五六岁的姐姐指使着做这做那的时候,没有父母的庇佑。   我只能尝试着。   我打碎了一只碗。   然后被罚,不能吃饭。   碗太滑了,我不知道厨房的洗洁精放在哪里?   其实那时候我根本都不知道,有洗洁精这种东西。   然后是那种老式的压面机,需要用力搅的那种,我个子比较矮,然后力气也小。   每一次压面机的轮子到最高点的时候,我几乎都是蹦起来的,然后整个人用手腕的力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那个手柄上拼命的往下压。   第一次压面的时候,我的手上磨出了许多血泡。   疼,可是没有人在意这个,慢慢的,我觉得好像在意这种情绪也有些多余。   端菜对我来说其实不难,虽然大爹家吃饭都是用那种陶瓷的大盆儿。   可是因为太烫,他们家吃饭的时候又在二楼。   我有一次端菜的时候,手被灼烧得实在太疼了,我就忍不住想把那个陶瓷的菜盆放到楼梯上搁一会儿,没想到没搁好,刚烧好的菜就这样打碎了,兜了我一身,我被烫的几乎蹦起来。   那顿饭没有菜吃。   大爹忙完之后看着锅里白白的面条,愤怒地冲过来。   我第一次挨了打。   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当然,连白饭也没得吃。   暴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暴力痛快在何处?但大爹好像喜欢用暴力彰显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他的儿女,他的老婆,都是被打怕了的。   现在轮到我。   惟有林炎,他像一个小瓷人一样,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安静的坐在那里,哪怕真的犯了错也让人不忍对他怒目相向。   可是就在那一年。   我在遭受无端暴力的同时,迅速的抽条。   林炎大我一岁,可是我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一直冲到了我现在的身高,1米61。   自那年之后,我再也没有长过。   无论是身高,长相,还是体重。   好像永远停留在那个懊热的夏天。   我不是个乖孩子。   因为我会反抗。   不论是谁。   大人或者小孩,我拒绝所有暴力,尽管我现在正在经受着。   但是我想,哪怕以后我拥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拒绝任何暴力。   暴力让人恐慌,绝望。   那时候,我心里的那个属于我以后的家里,父母的身影已经开始渐渐淡去。   在大妈每一次用刻薄的话说着:“你爸妈早就忘记你们两个了,早就不要你们了。…”   这种洗脑一样的,话语,往复里。   我渐渐的,模糊了老妈俏丽的身影。   她的毛呢大衣,她红色的唇,还有的漆黑的高跟鞋。   偶尔想起来一次,也是恍如隔世。   林炎上了初二,跟我不在一个学校。   他开始接触更多的人。   以前虽然转学,但我们两个一直是在同一个学校里的,上学一起,下学结伴。   可是现在,每天上下学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穿过那座大桥,踽踽独行。   这是一座老桥,是我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每天傍晚从这里走过,我都会站在桥上,注视着桥下湍急的流水,还有小河边那片杨树林。   看的时间久了,就会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我甚至想过。   如果不小心掉下去了。   会怎么样呢?   满载货物的大车从桥上呼啸而过,擦过我的身边。   大桥好像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我的心里泛起寒意。   林欢。你不能这样。   我最激烈的反抗,大概是大爹的女儿林静,不知道是不是还珠格格看多了,竟然模仿起了容嬷嬷。   从私下里小心的欺负我,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拿着长针,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人面前,将绣花的针从背后扎向我的腰际。   说真的。   很疼。   疼的要死。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就好像被人刺穿了一样。   全身的神经都在剧烈的跳动。   血液的流速都开始递增。   对于我这种天生虚寒的人来说。   滚烫。疼。是我那一刻所有的感受。   我回过头,看到了林静,扭曲的笑容。   一个胆小鬼。   被自己父亲暴力相向,开始变态的胆小鬼。   我冷笑着,扬起手。   却被人抓住。   是林静的哥哥,大爹的儿子,林鹏。   在大伯大爹家里,他是我唯一无感的人。   这个时候的林鹏在上大学。   他或许知道,自己的家庭是扭曲的,是不对的。   可是根基根深蒂固的习惯,和常年暴力的阴影,让他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家里,他是唯一没有欺负过我的人。   但他也没帮过我,就像现在。   “林欢,我代我妹妹说对不起。”林鹏说。   我淡淡的看着他,抽回了我的手。   去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把每根手指都清洗干净。   这个充满阴影的家里,我想带给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我开始变得淡漠,寡情,甚至冷血。   我被摔断了腿。   大爹摔的。   扔沙包一样。   从厨房的灶台,丢到了门外通道的墙壁上。   然后重重地跌回到地上。   没什么感觉了。   在经历了一夜的小黑屋惩罚之后。   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疼痛开始有点麻木。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林炎。   我的哥哥林炎。   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在林炎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表情。   他将我背在自己的背上,面对大伯家无动于衷的一家人。   撒开腿跑了起来。   林炎。   我血脉至亲的哥哥林炎。   对我伸出手的林炎。   “你在害怕?”我惊讶于林炎的紧张,问他,语气里是带着笑意的。   “你别说话!”林炎几乎是吼着喊道。   他背着我跑在老桥上,我在他的背上起伏颠簸。   林炎正在长身体,他太瘦了,肩胛骨垫得我生疼。   “你怕什么?”我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拼命的跑,拼命的往前跑。   风呼呼的刮着,我搂着林炎的脖子,感受到了手背上,凉凉的眼泪。   “我为什么保护不了你?你为什么不哭?”林炎低吼着,气喘吁吁。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应该问我。”   “对!”林炎说,恶狠狠的。   我被带到了老桥那头的小诊所,诊所的老头帮我正了骨,又缠好绷带,开了点药。   林炎把他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头。   我握住他的手,让他收起来,对上他不解的眼神。   “不用,改天我过来,给他也是一样,是吧老头?”我眨眨眼。   老头笑了笑点点头。   林炎有些莫名。   我跟老头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林炎走了。   他搀扶着我,我单腿跳。   因为林炎刚才跑过来,到现在气儿都没喘匀。   要知道,这条老桥,至少有两公里。   我忍不住想,一直想笑,笑得停不下来。   林炎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大概觉得我有病。   “那些钱你怎么给人家?”林炎问我。   我笑而不语。   那老头,是我放学的时候不想回大爹家的时候,就拖着时间,在桥这边儿,看一帮老头搁那儿下棋。   次数多了,慢慢混个脸熟,偶尔说几句话,倒是处得不错。   在陌生人面前,特别是没有恶意的陌生人面前,我的性格,还是相当活泼讨人喜欢的。   带着点痞气,那老头说。   “你不用操心钱的事,我有办法。”我对林炎说。   这附近有个钒矿还有个钢铁厂,管得不严,每天铁厂里面都会倒出很多废铁在附近的石料堆上。   那时候铁块还是挺值钱的,去扒拉点儿就能卖不少钱,不过你得跟许多人哄抢。   很多时候,学校要交一些零碎的钱,数目只要不大,我懒得问大爹要钱,都是用这个办法,自己弥补那些窟窿。   比起为了那些老爸老妈寄给大爹的我们的抚养费,跟他对峙,我情愿自己瘸着脚去扒拉那些高温的铁矿。   就当是为我,可怜的自尊心买单吧!   长这么大,这么多年,这大概是林炎第一次尽到做哥哥的义务。   我很感动,又忍不住想乐。   林炎被我笑的撒手不管,自顾自地往前走,我在后面蹦着,蹦了一会我就累了,坐在路边树下的一个大石墩上。   然后林炎又掉头回来,没好气的,扶着我。   这是我和林炎故事的开始。   那一天,黄昏渐近,夕阳正好。   因为脚受伤,我又不想请假呆到家里,所以每天,林炎都开始起很早,并且叫我起床。   先将我送到学校,再飞快的赶去自己的学校。   因为两个学校在两头方向。   所以那段时间,也算是相当的兵荒马乱了。   我的心被泡的酸胀不堪,大概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来自血缘,和温情的亲近。   说真的,那时候我十分担心,自己有时候会忍不住哭出来,那多丢人。   还好我没有。   我和林炎的兄妹情谊中,受伤的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初最亲近的时候了。   脚好一点的时候,日子又恢复了日常。   因为林炎,我慢慢对日子有了期待。   很奇怪的感觉。   可是这就像有一个人,她饿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块美味的点心放在她面前,虽然不知道是谁拿来的,出自何处,却忍不住留恋那些香甜。   就像饿狼盯住了自己的羔羊。   目光里,心里,全是贪恋。   连我在社会上的哥们,都开始嘲笑我。   “开始像个小娘们了呀!”他们说,带着大笑。   我上学倒是一直都不怎么费劲,成绩排在班里前面,但是有个怪毛病,就是不喜欢跟成绩好的学生玩,反而是班里学习差的,然后我觉得感觉还不错的男生,玩的挺好。   主要原因是在有一次,因为放学没有跟一个女孩同路,就被人哭哭啼啼抱怨了一路,搞得我对女生,有点发怵。   尽管我本身就是一个女的,还有点儿女权主义。   ☆、第四章   离大爹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儿兄弟。   安勇和安猛。   这兄弟两个上学跟打酱油一样,在大爹所在这一片儿,名声很差。   主要是因为他们家有一个赌鬼父亲,还有一个做□□的母亲。   我见过他俩的母亲,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很温柔。   偶尔会带着伤,是她老公打的。   我问她:“你这么漂亮,却这样糟蹋自己,有意思吗?”   她说:“他不发疯的时候,对我很好。”   女人的眼睛里有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一方面为她感到委屈,另一方面却很迷茫。   我对自己说,哪怕以后我再喜欢一个人,如果他敢对我有一分暴力,我一定转头就走,绝不给他任何妥协的机会,哪会容他一直欺负我?   现在看来还是太年轻。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定,难以控制的就是感情。   你会为感情做任何事,任何事包括死亡。   只要你执着,放不开。   你就会困死在你的爱情里。   自己把自己困住,挣不开,逃不掉。   因为心锁。   我跟安家这一对兄弟玩的很好。   其实哪怕林炎没有对我示好,我也一点都不担心。   至少我不会瘸着腿,孤单的上下学。   即使我在大爹家被虐千百遍,这兄弟两个对我,倒是有点像老妈一样,宠在骨子里。   大概是因为他们家里,没有一个像我这么小的妹妹。   还这么对脾气。   这俩家伙都不喜欢女孩子哭哭啼啼。   所以,我算是有了左右护法。   那个时候,安家兄弟与林炎,还不认识。   尽管大爹家与安家相隔不远。   但周围的人,避安家如同瘟疫。   我第一次被表白,也是在六年级。   情人节的那一天,学校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   我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看到了抽屉里,火红的一朵玫瑰,还有一张那个年代,女孩子们喜欢用的,香喷喷的带着图案的信纸。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林欢,我喜欢你。   没有落款。   只有狗爬一样的字,和一个男孩子,哦,或者是女孩子的心事。   我用纸将玫瑰包起来,扔进了班里的垃圾桶里。   我不在意这些事,甚至有些厌恶。   在接受知识这方面我从不吝啬,各种渠道,各种类型的书,来者不拒。   在我有限的意识里,男女,情爱,代表□□。   我想起了赵家村柴火垛后面那一幕,胃里忍不住有些翻滚。   这样肮脏的事。   性和爱。   如果这是人生无法避免的,我希望可以在最迟的界限,触摸到这些东西。   当然,若是能够控制,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那个时候的我,神奇的是,虽然对□□有朦胧的厌恶,但还是天真的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结婚生孩子。   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两个人一旦确定了关系,领到结婚证,立马就一个孩子,会在某一天突如其来地降临到女人的肚子里,孕育,生产。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上帝的神之眼到底是开在我们头顶的哪个位置?   几寸高几丈远?   这世上这么多人奔赴婚姻,他老人家监控得过来吗?   我好奇却并不深究。   因为我不希望我对任何事过分在意。   就像我淡忘,甚至忘记,自己曾经也是有父母的孩子。   可是无奈连老妈的影子,已经在我的脑海里缩成了不足厘米般大的小人。   更别提老爸了。   我几乎打记事起,就没再见过他了。脑袋里最清晰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带着书生气。   林炎开始频繁的接近我。   他说:“对不起,小欢,以前都是我太懦弱了。”   我理解。   我在每个家庭的遭遇,可能让他望之生寒。   可他是怎么茅塞顿开开始领会到,作为兄长的奥义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林炎开始尝试着对我好。   用他笨拙的方式。   比如说。   他开始偷偷地趁着大爹大妈不注意的时候,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端菜,洗衣服,烧火做饭。   或者躲过林静偶尔瞥过来的目光,帮我压面条,或者帮我烧热水洗头。   这样的小事。   林鹏去上了大学之后,一年到头基本上就没回来几次。   我反抗的太厉害,有一次大爹打我的时候,我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腰,隔着衣服都见了血。   他拼命的用拳头砸我的脑袋,说真的,我感觉那一阵儿脑浆都快被砸出来了,可是我从未松口。   自此之后,我觉得他有点发怵。   这样不要命的我。   欺软怕硬。   我看不起他。   用暴力残害自己的妻儿。   我对林静和大妈都感觉很悲哀。   突如其来的有一天,在我六年级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   傍晚的时候我回到家。   刚走到门口就被热情的林静往屋里拉去。   我躲开她的手,她也不甚在意。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林静,十分觉得她是不是犯病了?这要在以前,她最少也要用她尖细的指甲掐死我。   但同时我又有种慌乱的预感。   果然。   我看到大爹家客厅里,年轻陌生的男人和美丽的面目变得清晰的女人。   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喊出来。   男人激动的,甚至热泪盈眶的,猛得站起来。   “这是···”他迷茫的看着我和林静。   我猜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女儿?我的爸爸。   直到大妈喜气洋洋的过来拉我的手,叫我的名字,男人才醒过神来,声音颤抖的叫我:“欢欢…长这么大了!”   而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连老妈看着我的眼神也带着迷茫。   正在抽条的孩子可能长得太快,她没想到吧!我只能这样解释给自己听,带着拼命压制的难过。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亲人见面,两眼汪汪,带着欢喜的泪水,和多年未见的心酸。   我觉得这时候如果有人有记者在旁边扛着□□短炮,我再上演一出悲欢离合声泪俱下,就凑齐了。   陌生。   我和之后匆匆跑来的林炎一左一右地被拉住手。   男人和女人在我们两边,不住地看着。   摩挲着我的手。   我的脸。   看着他们流下眼泪。   我只感觉悲伤。   还有好笑。   还有,委屈。   虽然我在拼命的压制这种委屈。   在父母不在身边的这些年里,我无数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等爸妈回来了,谁怎样对我?谁苛责了我?我都一定要详细的告诉他们,让他们为我做主,帮我狠狠的把巴掌打回到那些人的脸上。   可是后来在无尽的等待里,在成长里,在时间的流逝里,我开始忘了。   还有林炎,他应该也开始忘了。   林炎从来都表现的没心没肺,好像父母在不在都一个样。   我想会不会是因为女孩子神经太细了,男孩子糙点,不会想那么多。   可是当林炎开始号啕大哭的时候,我觉得我理智的平静是不是显得有点儿奇怪?   林炎哭出了我所有想表达的一切。   我简直想伸出手指头为他点个赞。   对你说的对,你表现的全都对,这是我想要表达的。   我还想再鼓个掌。   可惜时机不对。   能离开大爹家,真实的离开,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   在一家之主,也就是我老爸隆重的发言之后,我好像一直期盼着的家人,一家人的生活,终于尘埃落定了。   我离开了大爹家。   头也不回。   就像我曾经离开赵家村一样。   我依旧开始回忆。   回忆那天晚上我因为二姑家的小女孩儿来大爹家玩,疯闹起来下嘴没个轻重,在我的背上咬了一个血窟窿,我忍不住疼,就将她推坐到地上,最后被罚。   被大爹关在面房里。   跟机器关在一起。   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小黑屋。   整整呆了一个晚上。   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黑暗里。   那时候我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是怎样度过的呢?   谁知道呢!   或许一切都应该过去了。   老妈对我说:“欢欢,你都忘了吧!”她带着泪,抱着我,在我们的新家里,哭得快喘不上气儿。   看起来比我还要委屈。   我侧头看着墙壁上的镜子。   大概我的表情,太狰狞了吧!   老妈说的对。   那天烈阳当空。   我曾经站在马路上,看着路边被抛弃的鸟巢,还有里面刚刚孵出来的小鸟悲惨的躺在地面上,可能是腿断了,在炎热的夏天大中午的柏油马路上发出哀鸣。   我看着路上来往的,飞快行驶过的,汽车。   计算了一下,道路对面的距离。   心里想着。   如果这个时候我冲在路中央,会不会哪个倒霉的司机,会把我撞飞?   按照抛物线的距离,我将会以怎么样的姿势从高空中落下,画出生命的弧度。   估计那个司机要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得把自己气疯了吧!   我又回头看看大爹家紧锁的房门,好像将我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开始思考,存在与生命的意义。   我又想起我一瘸一拐的抱着新发的课本走在老桥上,旁边三三两两的朋友们脸上带着欢笑,热热闹闹地经过我的身边,书本掉了,我伸手去捡。   一辆大卡车正在这时,呼啸着飞快的擦过我的身边,带走了我几根长发。   头皮都被拽的生疼。   我心有余悸的感觉,那么清晰,生动。   生命是有意义的。   我看着在新家忙活的我的父母和林炎。   只不过需要等待罢了。   ☆、第五章   这是租的房子,整个二层都是我们的新家。父母手里攒了不少钱,但是正在打算在本地做个什么营生比较好。   所以想等稳定下来,剩下的钱再考虑买房的事。   这里之前是个托儿所,墙壁上贴着很多童趣十足的剪纸。   老妈笑着对我说:“欢欢,你喜不喜欢这里?”语气里却带着陌生和小心翼翼。   我点点头。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留下你们。   因为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所以我特别柔顺。   新家虽然面积很大,但房间却不足。   2室1厅1厨1卫。   还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房东赠送的一个小房间,被当做储藏室。   新家的欣欣向荣,是在不断的添置家具还有自己动手装修的乐趣中,慢慢向我展现出新生活的画卷。   直到连续几天醒来,都看到窗几明净的米色房间,我的心才慢慢地落到实处。   我离开了那些灰色的日子。   带着新希望,和林炎共处一室的尴尬。   两个卧室是一般大的,父母一间,我和林炎一间。   不过碍于我们两个都已经长大了,所以老爸打算想个什么办法,把中间隔一下,变成两间小卧室。   但刚开始,也只是个想法,并没有落成。   于是我和林炎,只好一起躺在老爸新买的双人床上。   很多个夜里,抵足而眠。   我和林炎的生日就要到了。   我已经上了初一,这小半年里,老爸买了一个载客的车子,弄了驾照,开始载客赚钱。   那个时候管理还不是很规范。   老爸人虽寡言,但毕竟是做过生意的人,所以诚信,友善,还有商人的逐利,加起来是无敌的。   老妈也发挥了她能说会道的本领,很快的交了许多闺蜜般的朋友,然后在朋友的介绍之下开始织地毯,那时候手工地毯的盈利还是挺高的,一块毯子下来,大概能得三四千元。   在当年的万元户相当于今天的244.5万这个比率的情况下,我们的日子好像越过越好了。   除了我和林炎的房间,还没有好好规划。   主要是父母太忙。   而我和林炎都没有怎么提过。   十二岁生日,自然是要办的隆重一点,按照本地人的习惯,必然是要大庆宴客的。   很多人都来了,老爸的兄弟姐妹,还有老妈那边的娘家人。   眼看着我们的日子过好了,很多年前,当我们穷得一贫如洗,人家见了都要绕道走的那些亲戚们也围了上来。   哪怕我家始终不是什么高官,或者牛逼人物,但只要手头有钱,总有人会凑上来。   老妈说,这是人生经验。   哪怕不是人人都会问你借钱,但至少结个善缘,这年头谁没有缺钱的时候呢!   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因为托儿所这边房间多面积大,房东那天把所有房间的钥匙,都给了老妈。   她就请了当地的一个厨子来主厨,在家里宴请那些宾客。   大伯家的人还有二姑家的,自然都来了。   我闹着别扭,不愿意见人,躲在房间里,拆别人送给林炎,和我的礼物。   当然,今天也是林炎的生日。   刚拆了没一会儿,外面要准备吃饭了。   老妈端了一碗长寿面进来,白白的面条,上面卧着两颗蛋。   我接过眼眶一热,老妈握着我的手:“你在房间里呆着也好,委屈你了。”   她摸着我的脸庞,我轻轻的依偎在老妈的怀里。   这个时候,我们母女之间的亲近,才开始缓和。   不过,饭前还是得先切蛋糕。   老妈牵着我出去。   我看着老爸站在林炎身边。   他今天也请了假。   学校初三课程比较紧,他吃完饭就得赶紧去学校上课,我也得回学校,跟他一起。   我发现林炎可以很快的适应各种环境,他总是随遇而安。   除了我当初受伤时,他的莫名其妙,还有后来对我的种种安慰和照顾。   他好像总是这样。   融入每个环境,每一个空间,每一个他将存在也必然存在的地方,找准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林炎对我伸出手,我们微笑着对彼此说:“生日快乐!”   然后切了蛋糕。   长寿面很好吃。   老妈大概煮了高汤,浇在里面,营养又美味。   这日子,当真是越过越好了。   我写了一篇文章,在校报上发表了。   林炎看到了,下课的时候第一次来班里找我。   高高瘦瘦的帅哥,温柔优雅的气质,不用张口就吸引了一大票人。   我慢慢站到他面前,看着林炎:“哥,怎么了?”   在外面的时候我总是叫他哥的,当然其他时候我也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只是叫哥的次数不多,一般都是直接说话了。   他的眼底,骤然有笑意升起,带着骄傲,猛地伸手把我抱起来:“欢欢,你真厉害。”   我这才注意到林炎口袋里叠着的,露出一角的校报。   我有些郝然。   很多同学都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示意林炎把我放下来,从他口袋里抽出报纸:《小狗之恋》 初一(1)班,林欢。   “喜欢吗?这个故事?”我问林炎。   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很棒,我差点都感动了。”   “那哭了没?”我逗他。   他愣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见到我这样活泼欢快的样子。   “喜欢。”他说。   我看着他愣愣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露出脸上浅浅的梨涡。   初一结束的时候,我出了一小本诗集,自制的那种。每一篇诗几乎都被语文老师,一个曾经在省教育厅工作的很有名望的女人,的参考和帮助下,完成的诗。   一小本。   里面有一些诗文已经被语文老师推荐到她熟悉的报纸和杂志上。   都是我偶尔随性而至写的东西。   语文老师对我很偏爱。   我很感激她。   对于一个有脸盲症的人来说,我到今天,临死前还依旧记得她的样子。   她有温柔的,母亲般的笑容。   我记得我曾经写了一首诗,名字叫做《蝴蝶飞飞》。   大概是有感于我曾经看了一部电视剧。   主角叫杨雪,一个长得很有特点的女明星。   一个在现在看起来,很玛丽苏的故事。   可是那个时候似有所悟。   我写下了那首诗,也是我写的第一首诗:   迎风而立,我的思念排成南飞的雁阵,一行两行三行。   吾自倚窗,我的寂寞结成相思的红豆,一颗两颗三颗。   倚门守望,我的企盼变成啼血的子规,一声两声三声。   漫步小径,我的思念化成追逐的蝴蝶,一对两对三对。   从相识到两情相悦   不知错在哪个环节   从相知到真心相爱   回忆是最后的结果   我是懵懂的蝴蝶   莽撞的是我,   滑翔的,还是我?   这种现在读起来肉麻兮兮的诗文,当初就是我的处女作。   林炎说他很喜欢我的故事和小诗,我很意外。   我想他更加刺激了我的创作欲望,以后我会写更多,哪怕只为了看到林炎眼睛里透着欣喜,和自豪的神情。   于是初一结束的时候,我第一个知名的本子出现了。   《如果,我说我爱你》   这个对初中生来说略显大胆的题目,还有故事。   同样被深深震撼的,还有一直疼爱我的语文老师。   她看完了我花了两天时间不眠不休写的故事,对着我熬得通红的眼睛,竖起了大拇指。   我期待着女老师的改进,只想把作品以最快的速度呈现在林炎的面前。   我想看到他笑,因为我。   可是我只看到林炎令人沮丧的表情。   他落榜了,与他心仪的高中失之交臂。   只差了两分。   学校让花钱买分。   可是老爸说,只有在读书这件事上,林家必须各凭本事。   老爸没有一分妥协,他也有这样的话语权,尽管大学没有上完,但老爸是目前我们家里文化水平最高的那位。   我后来有一次无意间翻到了,他跟老妈当年写的一箱情书,无论是字迹还是文采都远在我之上。   做一个旁观人,我看着那些情书几乎潸然泪下。   大概有感于自己的感情。   心里,最隐秘的想法,快要隐藏不住了。   这样的我,还在自娱自乐的想着,当年给老妈念书信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勇气才咬着牙,蹦出那些情话的?   林炎堵着气去了网吧。   我看着书桌角边的,我的故事本子。   拉开抽屉,把它们扔了进去。   老爸说让林炎再复习一年,他上学早,年纪还小,只当打基础了。   林炎咬着牙,不肯。   林炎学习,不像我这样,他是比较吃力的那种。   好吧,贪玩也有一部分原因,但总之,小时候还好,慢慢长大林炎的学业费老大劲儿,最多也就在中等或者偏上一点。   林炎去了二高上学,与他最心爱的一高正好在这个县城的两个方向。   老爸在学习这方面很坚持。   我很无奈。   年轻的时候,我们能做到的其实很少。   听从和被安排,几乎是生命的常态。   我们搬家了,搬到了我初中学校的门口,新家离林炎所在的二高也近一点。   我开始思念林炎。   虽然我们在一个学校的时候也几乎不怎么见面,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你可能不经常打篮球,但是你始终看到篮球在那个角落里,和你的篮球被别人拿走了,你想玩却找不着···大概就是这样的差别。   我很失落。   高中开始住校。   林炎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能回来。   新搬的房子,还是2室1厅1厨1卫。   不过面积较之托儿所那边要小了很多。   这一年出了一件大事。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断的搬家却没有买房。   老妈被查出了身体里面有个肿瘤。   她经常抱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脑门上的汗,浸湿了她乌黑亮丽的秀发。   她脸色煞白。   医生说,需要动手术。   而且可能不止一次,要看恢复的情况。   老爸心疼地看着她,七尺男儿,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我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重?是感怀于当年老妈不远万里去新疆奔赴他的怀抱,还是有感于当年他家徒四壁,被众人狂热追求的老妈不顾一切非要嫁给他,那份决绝的喜欢。   总之,在我的眼里,他们夫妻两个,情深意重,相濡以沫。   我想身负这样的深情,或许当初老妈没有去新疆,老爸也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人的秉性在那里。   我目睹了全过程,老妈的痛苦和老爸的隐忍。   当然还有我们生活的,破碎。   三十多万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了。   转院,转院,不停地转院。   从我们所在的县医院到市中心再到上海北京。   那段时间我呆在学校里,有些神不归属。   恐慌,害怕,更多复杂的就不再一一赘述。   林炎在学校里,他因为赌气已经连续几周没有回家,所以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那时候手机还不普及,但是哪怕普及,学校里也是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的。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被堵在女厕所,一群女生,领头的那个推搡着我的肩膀,带着深深的恶意。   来了。   曾经那个暴戾的我。   如今不耐烦的我。   和安家兄弟一起打架的我。   小小年纪喝酒放纵的我。   在这一刻寻到了所有出口。   我把领头的那个女生的头狠狠的磕在女厕所的窗户上,带着狠戾。   任凭她哭嚎的像学校后门屠宰场的牲口一样,我目光冷淡的看着她,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   然后,我松开手,看着那些被吓呆了的,跟班们。   离开了学校。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过烧烤一条街。   然后商业街。   书店。   咖啡店。   十字路口。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匆匆忙忙的。   我觉得我就像浮萍一样,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连脚步都是飘着的。   走到人民广场的时候,我刚抬步要走上石阶,一辆车突如其来的从我身后怼了过来。   因为我是背对着的,所以无法直面那一瞬间有多惊险!   只听到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腿堪堪挨住身后的车子。   银色的车子。   驾驶座上目光桀骜又迷离的青年。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对他比了中指。   可能是今天太放纵了。   好久没有这么舒展筋骨了。   可能吧,大概。   青年打开车门,走到我面前。   好像比林炎还要高。   我不想仰视他,忍不住后退。   “现在怕,是不是来不及了?”他说。   我冷笑,回视他:“道歉就不必了,滚吧!”   他攥着我的手腕,紧紧的。   遇到神经病会怎么办呢?   只要你比他更神经。   说真的,无所谓。   这林炎还没有成为我的秘密之前,我干过更荒唐的事。   就在前面路口右转到步行街,我曾经拉住一个素未谋面的帅哥,亲在对方的嘴角。   然后在对方迷茫的眼神里,礼貌的退开,摆摆手字正常腔圆的说了再见。   初一的时候,班里的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性别男,白衬衫青年,温文尔雅,笑起来十分好看。   我跟踪他,直到他家门口。   然后拥抱。   然后走开。   … …   这种莫名其妙又无厘头的事,我做的十分自然,不过是顺着那一瞬间的心意顺心而为罢了。   我在这边的世界里碰了壁,就想在别的地方松口气。   如此而已。   ☆、第六章   就这样,我认识了黎烨。   以我手腕上乌青的印记为代价。   因为旷了半天课,我被罚站,不过无所谓,习惯了。   班主任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我成绩好。   学习好,大概是在学校里横行最大的筹码了。   那几个找麻烦的女生乖得像一群鹌鹑,至少我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警告,或者处分。   这个世界总是不缺欺软怕硬的人呐。   老妈回来了,带着病弱的残躯,还有憔悴到换个衣服拿只碗就能出去要饭的老爸。   不过没关系,人在,所有的一切都在。   林炎周末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老妈煮粥。   对于我会做饭这件事,从老妈回来得知之后,她先是欢喜,然后怔住,又忍不住哭泣。   她是个感性的女人。   哭泣,大概是感性女人的专利。   可惜我没有。   而且我不想变成女人。   林炎对老妈的病情表现的十分在意,可是他束手无策,难过非常。   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我不知道林炎是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不告诉他,只是觉得除了多一个人操心,还有什么卵用。   老妈的病还伴有地方性甲状腺炎,可能是因为之前饮食口味太重,还是怎么?医生说不能生气,于是我和林炎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做事,或者说话的语气。   老爸就更不会了。   他沉默寡言,但宠妻之上。   钱总会有的。   我用手指抚平林炎皱起的眉头:“我不喜欢你这样。”我说,皱着眉。   他拥抱我,用力的。   然后慢慢伸出手指压在我拧起的眉心上。   老妈在家里静养,手头的活都停了。   她很担心,我们都看得出来。   老爸去找了更来钱的工作,当然也更辛苦。   他通过社会上认识的朋友,找了建筑商,包了许多工地。   最忙的时候我记得差不多同时有十二个工地,每天老爸睡觉的时间还不到三个小时。   一个书生,为了生活,需要学习很多。   不过老爸是个坚强的男人。   就像所有女人希望的那样,顶梁柱,他就是。   同时老爸学习的还有很多技术,比如焊接之类的。   可是因为一次疏忽,火星进入了老爸的眼里。   他带上了盲镜。   那段日子,好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家里的每一寸屋檐。   我开始收集学校里学生用过的废纸,课本,还有喝水的空瓶子。   钱,全是钱。   能缓解我心头恐慌的,只有看到手里可怜的钱币。   至少为家里减了一点负担。   每天的生活费,不用再让老爸给了。   甚至还可以用手头的结余,给老妈买点零食,水果什么的。   黎烨来学校找我。   我没跟他客气。   带着他和我买来的长橡胶手套,开车去最繁华的街道的垃圾桶里,翻捡用过的饮料瓶。   小心的避开污渍。   脏,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父母担心。   很臭。   垃圾的味道。   我扯下黎烨脸上的口罩,不顾他嫌弃的眼神,自顾自地捂在我自己脸上。   我那个时候感觉整个年级,好像都被我催的不行,我经常能在下课的时候,收到别的班级里同学们送来的,用完的作业本,废书废纸,还有塑料瓶。   没事,看到我的小金库的钱又涨了一点,我感觉很欣慰。   这下林炎的生活费也不用爸妈出了。   老爸的眼睛慢慢又好了。   老妈娘家这边有一个做医生的弟弟,是那种远亲的远亲,不过人不错。   一个阶段的治疗,老爸的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清亮明朗。   我松了口气。   路过学校门口跪在地上面前摆着搪瓷罐子等着救助的残疾人士,我把口袋里一天的饭钱,五块,丢进了他的罐子里。   然后在旁边同学看我如同看一个智障巨款的眼神里,飞快的躲进了黎烨的车子。   不过他笑的跟神经病一样。   “带你去吃饭?”他说。   “不!”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坐副驾驶的时候从来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   冷不防黎烨突然开车,我差点磕在挡风玻璃上。   你妹!   我睨了他一眼。   等车子开上大道,我突然伏在黎烨的身上,飞快地靠过去在他的耳后啄了一下。   车子猛地打了个弯,偏离了路上画的车道线。   我打了个响指,放肆的笑了。   车子飞快地向前开,顺着出了城,直到开到一片荒地上。   车刚一停下,我就打开车门要跑。   却被长手长脚的青年拉住手腕,困在怀里,铺天盖地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松口喘息的时候。   我瞪着黎烨:“你懂未成年保护法吗?”   他不在意的笑笑:“大不了就立马结婚,”说完上下扫了我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我觉得我的未来应该挺幸福的。”   那一年。   黎烨已经满了十八岁,我周岁十三,虚岁十五。   我看着黎烨眉眼飞扬的样子,有些着迷。   还有他眼睛里野兽般的贪恋。   我照镜子的时候,在自己的眼睛里也看到过一样的神采。   可是林炎没有。   林炎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和黎烨一样迷人的眼睛里,全是空洞,和对未来的迷茫。   林炎开始有了网瘾,和轻微的自闭症。   这个消息,对父母来说,是个打击。   林炎班主任的电话打到老爸那里。   这个沉默的男人,第一次咆哮。   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两天都气的没有吃饭,却还不忘往工地里跑,可是没有用。   林炎屡教不改。   他经常逃课。   甚至通宵。   翻越学校的围墙。   从高高的墙头上跳下。   奔赴着他在虚拟世界的迷恋,和满足。   老爸无奈的叹息,带着愧疚。   他以为,林炎是因为择校的不满。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但有多大能力就去多大舞台的原则,老爸坚持,不会变。   老爸这样对我说,我点点头。   我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因为我名列前茅,成绩一直很稳,尽管我算不上一个乖学生。   班主任很头疼,可惜我每次闯祸后认错态度良好。   黎烨带我去了很多地方,送我很多东西。   我去了之前在托儿所住着的后面的小树林里,挖了坑,把这些昂贵,或者精致的东西,放进盒子里全埋了进去。   一切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要存在好了。   已经存在的。   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周末的时候黎烨又来找我,我拒绝上车。   “我们去郊外。”他说,亲昵的拉着我的手。   我抽出手,目光冷淡,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唇角,又轻轻的贴上黎烨的眉心。   “你自己去玩吧!”我说。   这周末,我要陪林炎。   以后的很多个周末,我都要陪他。   因为林炎现在,除了跟我,跟父母之间几乎无话可说。   林炎的苦恼,他的迷茫,他所有的一切。   我成了林炎的解语花。   用我的耐心,在林炎毫无防备的时候,叩开了他的心门。   这对我来说是喜事。   天大的喜事。   足以让我拒绝一切,纷扰。   黎烨走了,连着好久都没有再来。   林炎也慢慢好起来了。   他又开始有说有笑,虽然还是会去网吧,但不会在该上学的时候翻墙出去,流连夜市了。   老爸欣慰了不少。   他太忙了,家里欠了不少外债,对不愿欠人人情的老爸来说,这些债务简直像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抽打着他,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向前跑,飞快的跑,拼命的跑。   老妈的身体好起来了,但她又不想做回自己的老本行。   于是就在集贸市场那边做了小生意。   老妈眼光好,租了一个店面,做女装。   生意不错,只是她不能在店里太久,大病过后,老妈的精神不太好。   雨过天晴。   这是个好兆头。   林炎去找他的朋友一块玩了。   这个周末,他不再需要我。   我去了河边,旁边就是体育场,河边的柳树下,风景不错,一对对情侣依偎在一起。   可能在承诺地久天长吧!   真是人间四月天。   我在体育场转了三圈儿,直到天色傍晚,渐渐黄昏。   我盘着腿倒挂在体育场的单杠上。   长发如瀑。   不知道,像不像个吊死鬼。   因为脑袋倒垂着,脸部有些充血。   不过这样观察别人很有趣。   我喜欢观察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目光一定要盯着对方的眼睛才可以。   偏偏我眼睛比较黑,瞳孔又大,经常看到别人狼狈又慌忙的躲开。   视线也是一件很可怕的杀伤利器啊。   河堤的柳树下,坐了一个男生。   坐姿很美好,身材也不错。   因为与林炎一起长大,我对男色方面颇有执念。   他在看风景吗?还是在找什么?   我忍不住想,盯着他在霞光里的剪影出神。   直到他转过头。   对上眼儿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慢慢的下楼梯往体育器材这边走。   我有心跟男生打招呼,就想把身子从单杠上放下来。   可是倒挂金钩这个姿势做得太久,腿都有些僵了,用力不均的下场,就是以头抢地尔。   我就——了!   被抱住避免了悲剧,还有男生脸上揄掖的笑,是我意想不到的结果。   绅士风度,干净的气质。   好人。   大大的好人。   我竖起拇指,示意男生把我放下。   “你好,我是林欢。”我伸出手,带着笑。   “你好,我是萧源。”他说,清透的声音。   泉水叮咚。   我听得耳朵有些发痒。   看着我们两个如同商务会面一样的见面礼,我忍不住与他对视一笑。   “你是少数民族吗?”我问他,萧源轮廓很深,看起来不像汉人,因为老爸老妈去过新疆,所以我对维族人有所关注,萧源的特征太像了。   “我母亲是维吾尔族。”他说,带着良好的家教和涵养。   “不过你真的太白了。”我看着他几近透明的脸色,说真的,白的有些不正常。   他笑笑,没有说话。   我的周末有了新的消遣。   与萧源约在河堤旁边,为了防止人多的时候会找不着,我在萧源坐过的石堤上刻下了我的名字,萧源微笑着也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心灵手巧的在下面画了两个小人,并肩的样子。   我看着那两个小人,一阵沉思。   我一直在寻找,虽然不知道找什么,但是当我遇到的时候,我一定会知道,对,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正确的,又能抑制我恐慌的东西。   萧源,黎烨,还有未来的某某某…   多少年以后,当我毕业工作,一个相好的女同事伏在我的肩膀上,痛苦的哭泣,她哽咽道:“我拼命的找,拼命的找,拼命的想放弃,可是不是,都不是,那个人是不可取代的,我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   彼时,她心爱的男人,已经结婚,有了小孩,而她也快到而立之年了。   她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完全不见了平日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女王模样。   我才恍悟当年我的心情,我的迷茫,我的期待,还有我隐晦的想法。   林炎,林炎,林炎,林炎。   我伸手却不敢触碰的林炎。   可望而不可即的林炎。   初二快结束的时候,家里的外债基本上都还的差不多了。   老爸松了口气,虽然手上暂时还是没有什么余钱,不过总算可以挺起腰板,磊落的活着了。   亏欠别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折磨的事,我已经无数次听到他的叹息和无奈。   但终于,他所纠结的已经过去。   哪怕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子,哪怕我们手头拮据。   但无债一身轻,就是最好的富足。   我欣慰地笑笑,初二年级总算可以逃脱我的魔掌,不必再定时上交那些可以换钱的物资了。   快放假的时候,我被黎烨堵在学校后门口。   我们又搬家了,从前门搬到了后门。   因为前面的房东突然涨了房租。   后面有一家老妈的闺蜜介绍的房源,空间和价格都挺合适。   于是做了简单的乔迁。   黎烨看着我,目光里几乎是带着痛恨的。   我绕过他,继续往家里方向走。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他在我背后说着。   我牵起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不过转身的时候,我面无表情的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喜欢大叔。哪怕你现在不是,以后总会是的。”   多敷衍的借口!   黎烨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我的肩膀。   我居然一瞬间脑补出了之前看到港台剧的时候,马景涛的咆哮声。   简直歇斯底里,震耳欲聋。   他的表情里带着痛苦,就像夜深人静时,我看着手里的日记本,脸上露出的,一模一样的神情。   自从我和林炎分隔在两个学校,我就染上了记日记的恶习。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带着眷恋,和悲伤。   在每一夜,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每一个时刻。   这本日记,就像耳光一样重重地抽在我的脸上。   羞耻。   虽然我不知道我有没有。   但是伦理的概念。   这个社会已经教会了我。   当年赵家村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我仍记忆犹新。   一闭眼,就仿佛那个主角换成了林炎。   他瑟缩着,躲在人群中间。   表情是无助和慌乱。   身子微微发抖。   我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想掐死自己。   丑陋的欲望和念想。   可怜的人呐,只敢在别的地方张牙舞爪。   “你会后悔的。”黎烨几乎是吼着:“就你这样的女人?谁会爱你?谁会像我这么喜欢你?”   他说着,目光里带着痛恨。   就好像在用眼睛说着:我喜欢你。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   纠结,迷恋,悲伤,绝望。   精彩的人生百态。   我用力的挣开黎烨的钳制:“要打个赌吗?”   黎烨喜欢打赌,打赌一起吃饭,打赌喝什么茶,打赌在下一个拐角,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打赌如果我吻你,你会不会躲开…   很多。   好像他的人生就是赌来的。   我记得我看过一个电影,叫做两小无猜,里面就是说这样一段青梅竹马,用敢不敢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疯狂的,嚣张的,最后将敢不敢的爱情永远的碶在了正在施工的水泥地里,凝固成了永远的爱情丰碑。   我觉得黎烨可能是被电影荼毒太深。   终成执念。   他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又贴上我的眉心,用我常对他做的动作。   “为什么不敢?”他叫嚣。   “从这里,到那个拐角,你觉得有多远?”我指了指回我家那个小巷路口,到学校后门的位置。   “五十步。”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好,就赌这五十步。”我与黎烨击掌成约,“如果从这里到那里,我走的,不足五十步,你就撤了吧!没戏。”我说。   我是个偏执的人,黎烨也是。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你不能作假。”我准备抬脚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拂开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要问这里。”   一,二,三…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我均匀地丈量着步子,直到走到最后一步,头也没回的摆摆手,消失在巷口。   四十九步,黎烨,再见,你差了一步。   我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把胳膊枕在脑门盖住眼睛,愣了许久,直到被人拉开手臂——   林炎关切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晚阳璨烂,霞光弥漫。   ☆、第七章   我找不到萧源了。   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有等到。   直到我放了暑假。   那个周末的下午,我又去了那个地方,我看着是石墩我和萧源亲手刻下的名字,还有小人。   心里没着没落的,有些心慌。   打算走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近。   “林欢?”她问,犹疑的语气。   “我是。”我说,看着她和萧源如出一辙的深邃轮廓,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女孩舒了口气:“可算找到你了,我都在河堤上绕了好几圈了。”   “你是?”我问。   “你好,我是萧源的妹妹,萧瑾。”女孩伸出手。   我看着女孩白皙的手,突然想到我和萧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仪式感十足的见面礼,忍不住有些想笑,果然是亲兄妹。   “你好,我是林欢。”我捉住女孩的手。   “林欢,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萧瑾说。   “什么?”   萧瑾慢慢地开口:“林欢…我哥,他可能不会来见你了。”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生病了。”萧瑾说。   我不在意的挥挥手:“没关系,等他病好再说呗!对了,他怎么样?病得严重吗?”   萧瑾咬了咬唇:“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我眉头锁得死紧。   “他要死了…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医生说,也就这几天了。”萧瑾说着,眼圈马上就红了。   “…你说,什么?”我艰涩的开口,觉得这简直就像个荒诞的笑话。   可是萧瑾的神情不似作伪,我连把它当成恶作剧都不能。   萧瑾说,萧源已经算是弥留之际了,肝癌晚期,他不愿做化疗,已经再也拖不了了。   他想死在天山。   于是家里人,打算把他送回新疆。   “他要我对你说,对不起!”萧瑾说,带着泪,和欢笑。   他们家里很早就知道萧源的情况,所以死亡在一日一日的逼近中已经变得坦然。   萧源那样温柔的人,自然不希望有人会为他难过,所以哪怕死亡,也希望最亲近的人笑着迎接。   我就这样,失去了萧源。   失去了,最深的寄托。   我曾以为,我会被救赎。   可是我的救赎,被老天夺走了。   林炎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   因了当年择校的事,父母在这方面对他也不过多督促。   我无意间听到老爸老妈在商量,林炎这个样子,到时候无论高考他考上什么,都让他去上,哪怕是中专甚至三本。   我叹口气。   这天下父母永远只对子女妥协,我知道当年大学肄业的老爸心里有多渴望,再供出一个大学生,代替他圆了当年的梦。   如果林炎真的…   算了,除了读书,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份心愿最终还是由我完成。   初三体育加试的时候,我因为没吃早餐,晕倒在跑道上。   醒来的时候林炎在我身边,一脸担忧。   我有些莫名,体育考试的时候,考场是不允许旁观的。   林炎是怎么进来的?   仔细环顾了四周,我才发现这是在医院里。   不会吧,只是一顿没吃就得送医院,太可怕了。   “医生说你心事太重。”林炎说,手上快速地削着苹果,一圈一圈连成一整条。   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还有这样的技艺。   “好厉害。”我竖起拇指。   “别想打岔。”林炎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你小小年纪都想什么呢?”   “我还不能有点心事啊!”我说,“毕竟是花季少女嘛,就是这么琼瑶。”   “对了,我怎么在医院?你送我来的?”我问。   苹果挺甜的,林炎挑水果还挺有眼光。   林炎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吞吞吐吐:“…妈也在医院里。”   我咀嚼的动作顿住,“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自从经过萧源的事,我对这种类似于宣告遗嘱的神情有些过敏,感觉会成为毕生的心理阴影。   “…就是,”林炎难过的低着头,“血管断了,医生正在看呢!”   “什么血管?在哪间病房呢?”我掀开被子去找鞋子下床。   林炎抱住我:“欢欢你别着急别着急…”   他一迭声地说着,抱着我,紧紧的,像是给自己打气:“医院下了病危…说是…总之爸说让咱俩都在旁边候着…”   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这就像我林家既定的生活方式,曲折起伏,有高必有低,非得把生活安排成擦着刀尖的样子···   我感觉后背上林炎的手都在抖,什么血管断了,需要下病危通知,这都什么医生啊!   等着?等着tmd做什么?难道等着就会好吗?血管会自动修复吗?   我有些无理取闹,不负责任的想发火。   轻轻推开林炎,虽然我贪恋他怀里的温度,可这并不是时候。   老妈的血管确实断了。   在肚子里,鲜血通过肚脐像喷泉一样涌出。   我只能庆幸,还好今天老爸突然回来一趟家,还好老妈的意识还清醒。   老妈哭得很惨,她特别疼,疼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我们在旁边十分无助。   我不太懂这个,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遇到不懂的东西立马问度娘,至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能够稍微理解下老妈的痛苦,好像清楚明白这些医学原理就可以减缓一点我们所有人的恐慌和无力。   本地的县城医院只是暂时止住了血,照例做不了手术。   林炎的手抖得像一个筛糠。   老爸也仿佛被生活措手不及的重击打弯了腰。   医生推荐去隔壁的一个市,那里有先进的激光疗法,可以很快的修复好血管,越快出发,能让老妈少受一点折磨。   我们一家人包了车连夜赶去。   病急乱投医。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可是,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   我们都心知肚明。   余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车子飞快的行驶在路上,司机时不时的就会往后看一下,那个眼神,好像老妈随时会死在他车上,引发一场瘟疫或者灾难一样。   让人特别不舒服。   林炎被刺得神经反射,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掐死对方。   我紧紧捏住他的手,禁锢着。   此时,他的眼神凶恶绝望的就像即将要失去庇佑和依恋的小狼。   我反而很冷静,还有点心疼。   为老妈,为林炎,不知道谁的分量更多一点。   真是冷血的人,我对自己说。   不过也对,因为体寒,我连整个身体的血都是凉的,每一次月经的时候,都是结成血块,暖化了,才正常。   老爸沉默地窝在角落里,面色肃穆,虔诚的像是在祈祷。   我有些心酸。   虽然老妈有些迷信,但是老爸作为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热爱科学的无神论者,对所有迷信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当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仍会忍不住在心里侥幸祈愿,要是真的有诸天神佛八方神明就好了,我是你最卑微的信徒,祈求你施以援手。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市里的医院效率很高。   老妈被救了回来。   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老爸沉默的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简直要站成一座雕像,林炎抱着头坐在休息座椅上,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跑了两趟,买吃的和买水。   医院的大厅里。   无数的人来来去去。   焦急,匆忙,不安,浮躁,愤怒,无助,痛哭,侥幸,绝望…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读书的时候有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却是千姿百态的。   我看着老爸,蜷缩着身子,轻轻摩挲着病床上老妈的手。   大概,这就是圆满。   满足的让人热泪盈眶。   那一年,整个家里,每个人都跟奔荒一样。   老妈在家里休息。   老爸拼命的挣钱。   林炎开始发奋读书。   我的日子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读书,发呆,还有,读书,发呆。   唯一的喜事大概是我虽然体育发挥失常,但在班主任的通融下,我依旧以远远高出一高分数线的优势,光荣的进入了林炎曾经梦寐以求的高中。   领完书走在校园里。   我觉得很讽刺,为林炎。   我觉得很寂寞,为自己。   我们再次搬了家,赶在年前的时候。   学校在一高门口。   学区房,租金不便宜,可老妈说想搬。   哪怕换换环境也好啊,这个地方…她说。   迷信最大的坏处在哪里呢?   对,她会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风水,地理环境,还有很多,你根本就想不到的,小借口···好像这样就可以解释,我为什么那么悲催?   老妈觉得,她会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病,跟这个地方不祥的风水也有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祥,反正,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听说之前所在的初中,搬走了。   因为学校里连着死了两个学生。   简直是当地的世纪新闻。   有一段时间,那所初中的招生惨状,简直不堪入目。   我觉得我之前在校演讲会上看到那个白白胖胖的校长老头,估计已经哭晕在厕所。   林炎的成绩有了起色。   虽然效果并不显着,但是班主任打电话来的时候,老爸破天荒的买了瓶好酒。   “儿子,好好努力。”他拍着林炎的肩膀使劲捏了捏。   现在家里钱太赶,钱得急着用,老爸的时间恨不得一分钟掰成48个小时,两个高中生并不是一个是可以随手一养的事。   林炎笑笑,有些腼腆,还有眼底被鼓励的藏不住的兴奋。   他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在他的青春期,叛逆任性,还有因为受到鼓舞,而得到的小小满足。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从来没有,也不会因为他格外获得父母以及周围人的关注而嫉妒。   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对林炎好。   我是真心实意的,带着圣母般的慈怀。   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拥有了女人的曲线,遗传了老妈的,丰乳肥臀蜂腰。   弧度明显。   忍不住想反胃。   我在想,如果去医院打听割掉双乳需要的价钱,那我从今天开始攒钱什么时候才能满足愿望?   女人,性,排斥,畸形。   还有不洁。   我的心里充满罪恶。   我不希望身体也是。   充满□□的幻想。   所以在我还没有接受女人的身体之前,我没有穿过一件合身的衣服,除了内衣,所有的SIZE都要大上一到两个号。   我觉得安全。   覆盖这身体。   埋藏所有的迤逦绮念。   我开始频繁的收到情书。   林炎也是。   我已经不止一次在林炎以前用过的课本里,翻到被他遗忘的情书。   每一封带着莫名香气的书信上,女孩子羞涩,或者勇敢的爱情宣言。   我沉默地拆开看。   手里拿着铅笔。   改着错别字,或者修修病句。   文采不行啊,姑娘们。   你们的路,或许还有很长。   林炎很招人,也是,在颜值即王道的世界,他的脸就是通行证。   上学的时候,姑娘们还没有那么功利。   颜,即是一切。   更何况,林炎沉默寡言,从不向别人诉说他的身世和家庭。   他喜欢白衣,轻微洁癖,气质干净纯粹,更显得面冠如玉。   老妈身体好一点了,要带我们去逛街。   每次出门的时候,林炎都会拿着湿巾在他已经纤尘不染的鞋子上再轻轻地擦拭。   注重体面,气质卓然。   所以,林炎刷脸刷得很快乐。   这世界对林炎一直算是温柔相待了。   林炎最大的磨难,都来自于学业。   而我,沉迷那一晃眼的相似男色。   黎烨,萧源,还有,佳人。   不要怀疑。   这是男生的名字。   很漂亮的男生。   容颜精致,目空一切。   他不如林炎的洁身自好。   林炎在对待女性这方面的示好,简直像老爸那个年纪的传统,他长这么大,女孩子掏心掏肺的对他,在他这里,却是多说上几句话就会忍不住脸红的。   而且如果有人大声示爱,林炎就会忍不住躲,他觉得不矜持,不检点。   林炎有着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认为求爱是男方的事,女孩子总是被动点比较好。   我喜欢佳人,主要是脸,纯欣赏的态度。   高一16班。   佳人是当之无愧的班花。   公认的年级美人。   花心,狂妄,喜穿白衣,每月一次女朋友的更换频率,女性之友,这些都是佳人身上的标签。   善意或恶意的光环一直围绕在佳人身上。   我跟佳人在一个教室里,却并没有什么交集。   年纪越大,我的自控能力越强,很多念头,我能把它埋在心底,越埋越深,好像永不见天日一样。   我看到佳人也不过是心里微动。   太过惊艳的男色,总是诱人。   我的成绩一直稳着,就是学习态度不佳,吊儿郎当的。   我开始变得嗜睡,上课,下课,休息的时候,快成了一代睡神。   班主任说了好几次。   我死性不改。   又被赶出去看风景。   楼下小花园的花都被我看谢了,天气由暖变凉,我还是忍不住靠在墙壁上打着哈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林炎今年要高考。   这是件大事。   很大。   用老爸的话说就是,十年寒窗,只为今朝。   可是老爸并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守在林炎的考区外面焦灼的等待。   他是个很不善表达感情的男人。   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闷骚的给老妈写了那么多情书而不是亲口诉说。   尽管明明知道老妈一个字都不认识。   因为很多无法诉诸于口的感性,都可以通过纸张为心灵开一个窗口。   学校里因为临时为考点之一,我放了假,守在一所重点小学门外。   ☆、第八章   这是林炎的考区。   直到昨天晚上,我还在为林炎突击功课。   化学的方程式,元素表,最重要的是语文。   还有一个月要高考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大量的写文章,押题目,让林炎尽可能的多掌握一点。   而这些考点,是我在下学期的时候频繁的逃课,又去拜托了我们学校一个高三重点班的老师,在千万保证自己不影响高考班的秩序之后,获得了旁听的资格才掌握的。   我守在考场门外握紧手中的饮料。   心从惶惶到渐渐沉寂下来。   无所谓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有预感。   林炎可能会失望。   因为在帮他复习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很多基础的知识。   与其说是掌握的不牢固,不如说是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炎之前落下的课太多了,再加上他学习本来就吃力。   二本。   有点悬。   第一场考完的时候,林炎来门口见我。   隔着铁栏杆一样的大门。   他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我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尽管我拼命克制脸上一片平静。   “小欢,谢谢你。作文自选角度,有一篇押对了。”林炎捉住我的手,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真欣慰,终于有些我力所能及的事了。   我把饮料递给他,忍不住打趣:“所以你应该叫我姐姐。”   叫我姐姐,这是我和林炎之间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他发育迟缓,上了高中之后,才像拔节的竹子一样蹭蹭的往上涨。   我却早早的抽条,所以有一段时间,林炎一直都笼罩在我身高的阴影之下。   他那时候比我矮了个头顶,就像一个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   不止一次,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有人错认我是姐姐了。   我忍不住笑,就逗他:“小炎乖,叫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林炎气得追着我满世界跑。   有段时间甚至拒绝与我同框。   后来上了高中,林炎还吃了许多钙片,尤其注意运动,后来崛起的身高优势才终于帮他夺回了,身为哥哥的名誉。   下午考完的时候。   一直回到家,林炎都没有说话。   没发挥好,题太难了,我听到很多人在这样沮丧地说。   今年的数学题太难了,有点偏。   我踮着脚尖,努力够着林炎的后脑勺,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脖颈。   “没关系,不要难过。你看大家都觉得很难,所以今年的分数线,肯定会有所降低。”   林炎点了点头,总算缓解了一点难过。   他的情绪一向都写在脸上。   开心或者难过。   老爸也是一样的意思:“大不了,明年再来。”   我看到桌子下面林炎拳头攥的紧紧的。   就像当初考高中一样,他一定不愿意再重来一遍。   可是林炎没有说话。   老妈这些年被病痛不断的折磨,身子有些虚浮,但依旧不减当年的娇俏模样。   我觉得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可以让她骄傲到八十岁,不过她比从前沉默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病太久了。   第二天的理综,我没问。   林炎的脸上也看不出情绪。   好像一夜之间,他给自己戴了面具。   但总算,高考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老爸送了林炎一台手机,那时候挺流行的摩托罗拉。   我回学校继续上课。   林炎开始跟之前的校友同学,频繁的聚餐,大家说毕业说分离,互诉衷肠,互明情意。   我周末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都坐在阳台上,老妈拿着林炎的手机,嘴角挂着久违的笑。   “欢欢,你来看。”老妈招呼我。   林炎坐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不耐烦。   “有什么好看的,删了删了。”林炎说。   我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一个女孩子的表白短信。   电子情书,还有用文字拼成的,心形形状。   创意又真诚。   言之切切,情深意重。   我心里一沉,剪得都快秃顶的指甲重重地钻入手心。   嫉妒,快要吞噬我的心脏。   我牵起嘴角的弧度,瞥了一眼林炎:“恭喜。”   他却发了很大的火。   几乎在我话音刚落的下一秒跟被什么东西咬着一样,猛得站起来跑了出去,吓了我们一大跳。   楼下房东养了一只大狗,中华田园犬,土生土长,凶猛魁梧。   像我这样的人,动物竟然尤其偏爱。   这条叫黑子的狗每次看到我,都会很激动的狂吠。   招招手的话,就会像一条宠物犬一样乖巧地伏在我的脚下。   这样细小的温暖。   所以我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带着黑子出去走走。   那个叫做陈玲玲的女孩找来的时候,房东不在家,楼下的大门一直被扣响,有节奏的,带着女孩的矜持,缓慢的。   林炎出去玩儿了,去了网吧。   高考结束,家里人基本都不再管他了。   “你找谁?”我打开门,淡淡的问。   穿着良好的女孩,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是谁?我找林炎。”   我看着在我身后欢快喘气的黑子:“这里没有林炎。”   我对黑子做了手势:“送客,黑子。”   黑子看到指令,飞快的一跃而上…   女孩子的尖叫,一直到小巷的路口才消失。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   林欢,你真是一个变态。   神经病。   脑残。   该吃药了。   ······   林欢,你真可怜。   我跟林炎在街上走着,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朋友们。   不是世界太小了,而是小县城就这么大。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林炎的朋友。   我们从不涉足彼此的交际圈。   更没有往家里带过同学。   这是因为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一个说好跟我分享书籍的女孩来家里看到林炎之后,就将话题锁定了他,我感觉受到了侵犯,有人在谋取我岌岌可危的领地,于是我赶走了女孩,这之后,我们家里再没有同龄人来往。   林炎的朋友都带着痞气,颜值普遍很高。   我啧了声。   果然物以类聚。   最主要的是人都挺不错的,很对脾气的那种。   他们脸上带着揄掖的笑,盯着我看了半天。   然后一个男孩子拍了拍林炎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小音量调侃道:“怪不得说不谈恋爱。原来如此,有前途,有前途。”   他竖起大拇指冲着我。   林炎的耳根都红了。   我不解释,任由他们误会。   林炎牵着我的手,把我推到他身前:“这是我妹妹,林欢。”   那时候学校里很流行认干哥干妹妹。   其含义不亚于情哥情妹妹。   带着隐秘的遐想,和□□意味。   那群家伙更是笑得不怀好意。   林炎急的脸都红了:“要看身份证吗?是真的亲妹妹,我俩一个妈生的。”   他很早就办了身份证,我俩一起办的。   还别说,身份证这个真的可以有。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对,那个男孩子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欢欢妹妹,我们都是开玩笑的。”   我不介意,摆摆手。   事实上,我很窃喜。   就像上学的时候,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孩子,哪怕只是在老师念到名字的时候,你和他排前后,你都会觉得,这是你们之间的牵绊,虽然带着人为的偶然。   甚至你在交作业的时候,看他刚刚交上去,就马上把自己的作业本压在他上面。   或者在值日的时候。   如果能跟他排到一天,我相信,你那一天经历的所有苦闷,都将得到化解。   年少的爱恋最是纯粹,它抵得过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心动。   我们无知无畏,所以我们爱的狂野。   林炎失踪了。   打电话也不通。   他只带走了几件衣服鞋子,还有身份证件,以及一些钱。   老妈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要把房顶哭塌。   她慌乱的连声说着:“我们没有逼他,没有啊…”   我站在屋里想了一会儿,去了网吧,开台机子。   林炎的学号,身份证号,还有所有账号密码之类的,我基本上都知道。   高考的成绩下来了。   只差两分,林炎与今年的二本线失之交臂。   这真是个巨大的讽刺,好像老天在玩弄一样。   又是两分。   毁了林炎的前程。   还有他对这个家所有的眷恋。   林炎不知道这一次老爸松了口,哪怕是掏钱买,也要让他上大学。   可是我想,哪怕林炎真的知道了,他也不会愿意。   年少的自尊,就是这么脆弱,又坚持。   大概林炎觉得自己不适合读书这条路吧。   全家都在焦灼的等待。   老爸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把手机带在身上。   调到吵闹甚至聒噪的手机铃声,还有震动。   深怕自己错过了林炎的消息。   他生意上的伙伴太多,每天电话不停的响,不停的响响响,可都不是林炎。   老妈开始神经衰弱。   我头疼的厉害。   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县城,我所认识的人,还有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炎的朋友。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快要忍不住报警。   可是老爸的一个朋友,说在车站看到了林炎。   他还礼貌地叫了对方叔叔。   林炎说:“叔叔好,托你给我爸妈带句话。我没事。等我稳定了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   到9月份开学,还没有林炎的电话,一通都没有。   家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一碰就碎。   沉默,压抑。   老妈每天都在后悔:“考砸了就考砸了,上学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想上就不上。我没有逼他呀,你也没有。老林,你说这怎么办呀!”   她无助的哭泣,不停的哭,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眼睛都要哭瞎了。   医生开了眼药水,可是不顶用。   老爸比以前更加沉默。   我困兽一样找不到出口,夜夜在噩梦里惊醒,然后在黑暗里发呆,直到天亮。   学校总还是要去的。   一高也是住宿,全宿制,军事化管理。   我以前每个星期最放松的时候,就是我和林炎都回到家里,一起坐下吃顿饭,说几句话,这是每周我全部的精神食粮。   可是现在,我的精神快要停机了。   一天一天,都是熬着的。   可是,哪怕再神不归属,我也不敢忽略学习。   一直是这样,学习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真正生活的重击突然来袭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能做到的其实很少。   在学校的小路上,亭子里,餐厅,操场,梧桐树下,花园边,每一秒每一秒我都在想。   担惊受怕。   再也不复往日的冷静,和淡漠。   原来我不是冷血,或者天生寡情。   我只是,没有熬到那个临界点。   神经绷得像一条直线。   林炎在哪?他在做什么?他安全吗?他是否开始被迫承受磨难?   社会就像一个大染缸。   对于生活在象牙塔的我们来说,社会在成年人的口口相传中,早已变成了时时刻刻都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将人吞食殆尽的怪物。   10月份的时候,举国同庆。   林炎打来电话。   他在广州,找了一份酒店的工作。   服务生,兼职模特。   他真的开始刷脸了。   在这个有颜任性的世界里。   我的心里稍稍放下了一些。   但新的担忧又开始升起。   我搁在心里的少年,他终究是要变了模样。   林炎只身在外的悲伤和艰难,我们都无从知晓,只是每个月末,他都会准时的打电话回来。   于是每到那几天,老妈都会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   唯恐她心爱的儿子,在外面那个纷杂的世界里遭遇任何不测。   我也很担心,但是那天我一般都呆在学校里上课。   周末回去的时候老爸说:“下次打电话的时候跟他说,让他回来。”   老妈点点头。   我心里一动,虽然不知道会是哪天,但是有这样的说法,这件事就相当于提上日程。   生活有了期盼。   林炎,林炎。   我默念着林炎的名字。   去黑板上板书的时候,差点把林炎的名字写满了一道题。   等到老师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才恍然醒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掉那些痕迹。   我和佳人熟悉起来了。   因为高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班里调了座位,我们两个做了同桌。   佳人惊奇地发现他的字迹和我一模一样,无论是汉语还是英语,就像出自同一只手。   他觉得意外,盯着我看了好久。   我用手指灵活地转着笔。   看了眼跟了我十几年的字。   不仅如此,许多次,我们会同时脱口而出一样的话,然后瞪着彼此,莫名其妙,又有些开心。   谁都希望有一个明白自己,懂得心事的人。   佳人不懂我的心事,但看起来,我们的思维惯性应该差不多。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聊起来,虽然并没有多熟。   高二分科的时候,我选择理科,而佳人学了文,在隔壁教学楼上。   学校不小,光高二年级的学生都差不多两千人,更别提那么多教学楼的其他年级了。   所以虽然我们在一个校园里,但高二一整年甚至我的整个高中生涯,我都没遇到过他几次。偶尔在校园里遇见,与佳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我们再没有像当初那样的机会坐在一起,聊聊天,一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可是我一直记得佳人。   大概是因为我们之间,奇怪的默契吧。   我的交际圈有了变化,出现了两位神奇的闺蜜。   个子高高瘦瘦的,有些中性化的帅气,是仙仙。   还有一个自来卷长长黑发的女孩,娜娜。   这两位闺蜜应该算是我短短一生中,对女人所有的认知了。   当然,我说的是跟我同龄的女人中。   仙仙不拘小节,大大咧咧。   娜娜温柔细腻,婉约包容。   我很喜欢她们两个,也很感激她们陪伴了我很多年。   我高一的时候,仙仙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两个做过同桌。   她发色比较浅,头发很短,长相精致,脊背总是挺得直直的,长手长脚的穿着帅气的衣服,有时候我和身为女生的她走在一起,很有一种安全感。   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很懂得倾听的人,多年之后,她知道了我和林炎的故事,她摸着我的头,我记得她眼里的温柔。   而我在仙仙眼里大概比较可爱。   因为仙仙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一个只有眼黑没有眼白的女孩。   直直的看过来。   悄没声的,像一个幽灵。”   听她这样描述,我觉得我对她造成了惊吓。   不过后来分班,我和仙仙不在同一个教室里了。   娜娜,是我宿舍里的室友。   整个高中时期,我们一直同窗。   对于林炎,在我憋不住的时候,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虽然这是我的秘密。   但是太压抑了,像要把人埋进去。   我没有办法,只好忍不住偶尔探出头呼吸。   我鼓着腮帮,像鱼一样,拼命地吐出一个泡泡。   一个又一个。   娜娜用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我。   让我觉得我把自己踩在泥里,尘埃里。   林炎还是没有回来,老妈问了他几次,到快过年的时候,他还没有松口。   “过年酒店里忙,我就不回去了。”他说,带着对外面花花世界的眷恋和些微的,对不能回家的遗憾。   那一年过年,我很恍惚。   爸妈也是这样。   春晚到底播没播呢?   忘了。   好像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下学期已经开学了。   心里空落落的,一直往下沉,就好像谁在我的心口砸了一个大洞,风不停地灌进去,呼呼作响,吹得我生疼。   我想放纵,可是我不敢。   我想沉沦,却找不到支点。   我想幽魂一样,整日飘荡在校园里。   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第九章   认识师兄,是我刻意为之。   我总得为自己寻个出口,我这样为自己开解,任由自己抱上了那个,乍一看,跟林炎一模一样的背影。   不顾青年对面大喊大叫难以置信的女生。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觉得疲惫。   很累。   我用胳膊圈住陌生青年的腰腹,轻轻的在他背后说:“救救我。”   要是有个人能救救我该多好。   我被名为林炎的胡同,困死在中间。   他出不来,我救不了自己。   我想这一对男女大概觉得我是神经病吧。   我也觉得。   有病。   真tm太有病了!   该吃药了。   没药。   我的药不在这里。   绝症···   青年转过头的时候,我看着他陌生的俊朗面容,眼前渐渐模糊。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我讨厌医院。   因为老妈这些年的病,我一点都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可是我却在频繁地进医院。   “营养不良?”陌生的青年看着我,微微皱眉:“看着不像啊。”   我用被子盖住自己褪去臃肿的外套里曲线毕露的身体。   “你说的很对。”我竖起拇指,笑的像一个精神病人。   青年伸手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试试温度:“你这样应该去三院吧!”   三院,县里的一个精神病院。   “好啊,等我考上大学,拿到通知书再说。”我笑着说。   我需要弥补这个家庭的遗憾。   每一次家里突如其来的破碎,都是金钱,健康,还有学业,带来的。   现在的我还没到赚钱的时候,健康我又左右不了,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学业。   考一个很好的大学。   我想看到老爸脸上带着皱纹的笑,他好久都没开怀大笑了。   好像被生活的重担,压坏了脸上的细胞和神经。   总得有点什么事,就当做冲喜好了,至少可以让沉闷的气氛漏点新鲜空气进来。   “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像一高的学生,林欢。”青年说着,拖着凳子坐到床前。   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会知道我的名字,一高每个学生都有校牌,上面写着班级还有姓名,因为每天会有巡视的老师监督,所以每个人都必须佩戴校牌,才能在校园里合法行走。   “好学生应该是什么样子?”我用手支着下巴,顶在屈起的膝盖上,歪着脑袋问他。   青年盯住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笑起:“这是我酒吧的地址,有空可以过来喝一杯。”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青禾酒吧,林轩。   “看来我们是本家呢!”我笑着说。   他站起身:“我还有点儿事儿先走了,已经跟你们老师请过假了,所以你可以休息到舒服为止。”   “我这是心病,舒服不了。”我叹口气,掀开被子用脚把我的鞋蹬到脚边儿,又伸手拿过外套:“一起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在医院门口分手的时候,我诚挚地对林轩说抱歉:“师兄,刚才占了你便宜,真是对不住了。”   他摆摆手:“没事,以后日子还长,总能赚回来,连本带息。”   我看着林轩假装恶狠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轩是我已经毕业两年的师兄,他说,他不过是来学校里办点事儿,顺便跟自己闹别扭的小女友梳理一下感情,结果被我一个半路杀出的神经病截了胡。   女朋友吹了。   ···好吧,我罪孽深重。   “林欢,有人找。”坐在教室门口的女生叫我的名字。   我从发呆的梦游中惊醒过来,揉揉眼睛,不经意往门口看去。   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好像全身都通了电,所有的血液都往头顶和泪腺高速冲去。   林炎,熟悉又陌生的林炎。   对我微微笑着的林炎。   我站在座位上,傻子一样痴痴地望着。   直到林炎对我招手,我才如梦方醒。   几乎是飞奔着冲出教室。   扑进林炎的怀里。   林炎被我的蛮横冲撞胁迫着退了两步。   他搂着我,略带胡茬的脸,蹭了蹭我的发顶。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林炎,林炎,我的林炎。   “小欢,我们回家吧!”林炎说。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来得及告诉班长一声,就跟着林炎一起走掉了。   班长的表情几乎都是懵着的,他大概从来没有看到我这样像一个老来得子的二百五欢脱地牵紧林炎的手。   我努力调动整个脸上的面部神经。   想用力的笑,用力的狂欢。   不够。   我好想大声的喊一声:“我好开心啊!林炎回来了!”   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却连一秒钟都不想错过,我看着林言的脸,恍如隔世。   家里老妈正在厨房里忙。   客厅的桌子上还扔着许多刚买回来的菜,跟食堂采购一样。   老妈说话的声音几乎都是半喊着的:“唉,我做点什么好呢?儿子,你想吃什么?老妈给你做!”   声音里的欢喜都快化成实质。   “你看,我们都很想你。”我踮起脚尖去捏林炎的鼻子。   就像惩罚不听话的孩子。   林炎又长高了,比我高出许多,我端端正正地站着,不过刚到他的胸口。   继老爸之后,家里又有了一个一站到那儿就让人觉得有压迫感的大高个儿。   “小欢,让我看看你。”林炎说。   我规规矩矩的站着,捏着自己的手指,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比我当初在学校几千人面前做演讲还要紧张。   我贪恋的,目光游弋在林炎的脸上,每一寸。   我喜欢的人。   真帅!   真tm太帅了!   头发好看,眼睛好看,睫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还有胡子,身材更好看!   更喜欢了,怎么办?   看来师兄说的对,我得去三院看看。   老爸也匆匆地从工地上赶回来了。   他开着重型摩托,发动机的轰鸣声,简直震撼了一个小区。   进了门,父子两个面对面的站在客厅里,老爸看了林炎一眼。   没说话。   我看到林炎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轻轻地叫了一声:“爸!”   老爸身上还灰扑扑的,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咳了一嗓子,去洗手间清洗去了。   我没有错过,老爸眼角的红痕。   估计在下一秒,他一直维护的高大威猛严肃谨慎的父亲形象,快要忍不住崩坏了。   好像过年的气氛终于姗姗来迟。   不,比过年热闹多了。   只是多了一个人,感觉家里的整个空间,都逼仄不少。   当然,也温馨好多。   这才是我的家,完整的家。   我看着林炎,感慨良多。   他已经到了可以和老爸一起喝酒的年纪了,拿酒杯的动作比老爸这个二十多年的老酒友还要娴熟不少。   我几乎都没怎么听他们说些什么,或者自己夹了什么菜在碗里,我觉得我的眼神,我的灵魂好像都被林炎勾走。   如果眼珠可以抠下来,我想,我的视网膜应该还停留在林炎脸上。   林炎真的变了。   我的担忧成真了,不过不足一年的时间再见,林炎被花花世界迷了,举止开始变得有些轻浮,脾气有些暴躁,更加容不下一点违逆。   说真的,有一瞬间我的心,简直沉到谷底。   却像缓刑的人终于等到了欣欣的那一天,所有的惊慌失措都成了果然,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只要回来就好。   林炎对我笑着,是我最喜欢的笑容。   我对自己说,一切都没变,我的心意没变,林炎也还在,这就是全部。   他是回来考驾照的,想买一辆车。   “这样以后出门会方便不少。”林炎说。   老爸点点头。   这个可以有。   “不过,你得回学校上学。”老爸说,“哪怕你还考出跟之前一样的成绩也得去,你还小,不太懂得这个社会的规则,学历这个东西,你可能不在意,但至少是个敲门砖。”   林炎听不进去,他皱起眉头,想要发火。   我觉得学习这件事可能已经成为林炎的逆鳞,容不得任何人提及,更遑论强迫。   老爸坚持理念,寸步不让。   我和老妈面面相觑。   凭我自己的感觉。   林炎,已经不适合学校了。   我可能想得比较简单,但是学习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加不值得让老爸与林炎的关系又陷入冰点。   老爸皱着眉,他对学业好像有种偏执。   认为世间万事,唯有读书高。   林炎却觉得,人活着只要有立身之本就可以了,他做什么都能挣到钱,又何必非要去学校里耗费青春?   到头来还不还不是要进入社会?继续工作赚钱。   没什么差别。   我其实比较赞同林炎。   喜欢做什么样的事,想做什么样的事,只要你去学,你会做,有没有学历又有什么差别呢?   毕竟一个公司的老总最重要的还是要让你把作品拿出来,而不是抱着学历过日子。   可是我不参与这样的争论,我的脑袋里除了林炎,还是林炎。   老妈要带我去医院。   因为我的月经,自打林炎走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对于正在青春期的我这个年龄来说是不正常的,老妈觉得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的健康。   她对健康问题过敏。   但之前她和老爸都太忙,现在放下心事,可以好好的关心一下我的问题了。   我顺从的,跟着老妈去了医院。   医生开了许多中药,一天三次,现熬现喝。   可是我在学校里上课不太方便,老妈就把每天熬药还有接送的活儿交给林炎。   我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老爸太忙,老妈的店面又需要照顾。   所以每天放学的时候,林炎都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时间久了,保安室的大哥都认识了他。   每一次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保安就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一高的管理太严格,每次出校门都必须拿着假条。   我出来的太频繁,又不愿意每次都找班主任。   有了这样的熟人便利,保安大哥放行的也很痛快,给我省了不少事。   中药真的很难喝。   苦不苦,腥不腥的。   我咬着牙,一只手捏住鼻子,然后把小半碗黑乎乎的汤药灌进嘴里。   几次之后,林炎为我准备了蜜饯。   我冲他笑了笑。   这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最尴尬的事情是,每隔几天林炎都会问我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腹痛难忍。   还是血流如注。   没有切身体会的人都不会理解,经期紊乱的坑爹之处。   外面的饭太上火了,爸妈一般不在家里吃饭,我跟着林炎吃了几天外卖,额头上蠢蠢欲动的想冒出个小痘。   太惊悚了。   在人家青春期脸上跟灾难现场一样的时候,我还光洁如初。   现在我跟林炎天天见面,如果长个痘···   呵呵!   我觉得我可能会戴面纱什么的。   林炎开始学着做饭。   难吃。   十分难吃。   我再喜欢他也不能昧着良心,简直是黑暗料理!   特别是林炎做的炒饭,最少应该是黑暗料理的始祖。   当仁不让,无法撼动。   我就一直不明白那个白呼呼的米饭是怎么变成炭烧的?   还有吃到嘴里的那种沙碴子糊味儿是怎么鬼斧神工的做出来的?   过程无从得知。   我就知道,我不过吃了林炎几天的饭,感觉腰都细了一圈。   要不是丰满的胸部在那顶着。   我觉得我戴个帽子收起长发就可以女扮男装。   还得是那种瘦得跟麻杆儿似的,男的。   林炎对于自己做的饭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看着他黑着脸越挫越勇,简直想在门口打个广告。   “想减肥,找林炎。   包吃包退。   无效退款···”   不过一个星期之后。   林炎总算做了点儿人类可以下咽的食物出来。   虽然味道还是有些神奇。   比如说,咸甜味。   林炎抱歉的笑笑:“我很快就会做得更好。”   那感觉踌躇满志地像一个进入了新东方的厨子。   学车的事倒是一直很顺利。   可能这是男孩子天生对器械类的敏感,没两个月的时间,林炎的驾照就拿到手了。   我对他竖了竖拇指。   "So easy~"他比了一个剪刀手笑眯眯地说,"怎么样?哥的发音标不标准?"   "准!特别准!"我就差指天发誓以死明志了。   老爸给林炎买的车,早就停在楼下。   一辆白色的大众。   林炎带我去兜风,带着兴奋。   我们围着老城转了两圈。   城郊的空气很好,他停好车,从兜里摸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是哥赚的钱,你慢慢大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去买。"   我正要开口推辞。   林炎打断我:"我知道爸妈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可是小欢,哥从小到大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活得太累了。"   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原来这些年,林炎都看得到我。   "你好好读书。"他顿了顿,"是我对不起爸妈。"   我注意到林炎说到读书的时候,目光里有些怀念,还有对自己的谴责。   离开校园,他应该很后悔吧!   "那你就遵从老爸的期望去读书好了。"我说。   "何必做那个无用功?"林炎啧了一声,"说真的,我真不是读书的料。"   谁又能规定自己是那份材料?可能因为那两分之差的黑色幽默,我觉得林炎只是对学校对读书,有所畏惧罢了。   "我要走了。"   中药快喝完的最后那几天,林炎说。   我正想向他报告,今天我的月经终于来了。   这都是林炎的功劳。   可是他突然这样说,我感觉到肚子一阵抽痛,好像那天好不容易理顺的血管又搅到了一起。   我用拳头顶住自己的腰腹,突然间觉得疼痛难忍。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林炎说,"虽然妈好像,多少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我知道,林炎想避开老爸。   老爸在他要继续读书的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没有做出丝毫让步。   我相信,等过几天老爸手里这个工程闲下来,他一定会压着林炎去学校报到。   "你能不走吗?"我鼓足勇气。   林炎皱着眉:"怎么了?"   "我…我不想你走。"我说,有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湍湍急流。   林炎抚了抚我的发,脸上带着疼惜:"你一直都是,舍不得我。"   我心里又痛又酸。   我岂止是舍不得你。   "哥,如果以后有个人,会为你付出一切,只会是我。"我突然说,带着笃定。   林炎笑了:"瞎说什么呢!"   我没有瞎说,我的心这样告诉我。   学习的事我没有办法开口。   所以我无法阻止林炎。   那张卡我趁林炎不注意的时候又塞回到他的行李箱,同时多出的卡是我在学校的奖学金,还有我写给林炎的便条,以及一幅画。   怕他发现,我提前帮他放在后备箱里。   "哥,你等我,等我五年。   我只要五年时间。   如果你愿意,就给老爸打个电话报平安。"   下面,是□□的密码。   这是我头一次明确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林炎。   至于那幅画,名字叫做《快乐天堂》 。   取材于我看过的一部催泪剧,《像风一样离去》 。   男主角为了心爱的女孩,在旋转木马前画了一副代表天国的壁画,美丽又圣洁,寓意我爱你,还有,在一起。   我第一次看到那幅画,在宿舍里,用手电筒的光,趴在床上画了一整晚。   我希望我的林炎永远都是快乐的,就像那不代表天国的画,不澎湃,却每一天都被岁月温柔相待。   我不知道,有一天林炎会不会看到这个故事。   他不看言情剧,觉得太脑残。   但是谁知道呢!这部剧还是挺火的,或许总会有看到的时候,我侥幸地想。   ……   ☆、第十章   我去了青禾酒吧!   带着最空洞的表情。   林轩站在那里,我上前抱住他:"师兄,救救我。"   他吃了一惊。   吧台的调酒师差点把瓶子甩出去,很多人惊异的看过来。   林轩带着我去了后面的办公室。   "怎么了?"他皱着眉,把我安置到沙发上,半跪着蹲在我面前。   我伸出手去抚摸林轩的脸。   细细的摩挲。   如果我爱上的是你,多好。   只要是林炎以外的人,我都可以。   只要能将我的心腾空。   林轩站起身,我捉住林轩的手,目光里带着乞求。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有点无奈:"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无心关注一切,只想有一个黑洞,很深很深的黑洞,把自己藏起来,藏的再也找不着。   我蜷缩着身体,盯着桌子上,盛着水的玻璃杯。   林轩坐在我旁边,让我的身体靠在他怀里。   "你在发抖?"他有些震惊。   炎热的夏夜,我失魂落魄地一路走来,几乎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林欢,你怎么了?林欢,林欢!"林轩摇晃着我。   我茫然的抬起头看他:"我可能,要曲终退场了。"   老爸给我买了手机。   他和老妈要去庐山一趟,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有生意上的事要忙。   他不放心我,让我每周记得跟他联系。   我买了新的电话卡,问老爸要了号码。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的跟林炎打电话。   林炎欢快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小欢,你有嫂子了,等一下我把她的照片,发给你…"   你知道,晴天霹雳吗?   粉红色的翻盖手机。   我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听到手机吱吱呀呀的响,最后摔在地上,林炎那边好像挂断了。   手机摔在地上的样子真的很可怜。   我茫然的想,现在的手机质量不太好啊!   "林欢,发生什么事了?"林轩低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他,嘴巴在动,一张一合。   慢慢的伸出手。   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被抓住了手腕。   林轩不耐烦地将我拉进办公室里面的小套间浴室,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兜了我一头一脸。   我觉得再过一会儿,我的牙齿都得被自己磕掉。   "林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要一直这样发神经吗?"林轩几乎是低吼着。   我扬起脸,看着咆哮着的林轩:"…连你也不喜欢我,师兄。"   我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委屈的像一个孩子。   林轩伸手要拉我。   我蹲在地上,喷头的水,浸湿了我所有的衣衫。   冷。   很冷。   今年的夏天,真是接地气啊!   林轩用力的托起我,粗暴地把我扛在他的肩上扔回沙发,我的肚子被他的肩膀顶得好疼,感觉小腹的地方都快被刺穿了,所有的肠子都搅在一起,使劲地拧巴。   "师兄,我疼。"我咬着牙,握紧拳头,顶住小腹。   因为哭泣,鼻子不通,嗓子有些沙哑。   "我疼。"我不停的重复,疼。   林轩拿我没有办法。   "你到底有什么事!不会说吗?非要把自己作死才行。"林轩咆哮着,像一头困兽一样在沙发前面来回走动。   "起来!你给我起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林轩猛地抓住我的手,要把我往浴室里拖。   我感觉我的肠子一定在肚子里打成了死结,冷汗不停地从额头留下,身体忽冷忽热。   是不是要死了?   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林轩刚把我从沙发扔到地上,就突然弯下腰,又把我抱起来。   我忍着钻心的疼,牙齿打着寒战耍贫嘴:"你也觉得我有病对不对?真巧,我也是。"   他不理我的发疯,小心地把我放到对面的沙发上。   我这才发现,刚才坐过的沙发上,有一大片暗红的血渍。   "今天几号?"我问林轩。   "初六。"林轩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去了里面的套间。   初六啊,六六大顺,真是个吉利的日子!   林轩在家的时候帮我调整的月经后来慢慢就正常了,基本上一个半月来一次。   可是初六,这次已经两个多月了。   因为这是我第三次路过初六。   林轩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毛毯,还有干净的衣服。   "你去换上,别着凉了,用热水。"他没好气的说。   我仰着脸,把那些东西放到旁边,眯着眼睛看他:"师兄,你真好。"   林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下次再能这样跑过来,我就打你。"   "好啊!"我说。   以后的很多次,青禾酒吧都成了我的避难所,几乎每次来的时候,林轩都在。   他说谎。   直到最后我一身是血爬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动过我一根毫毛。   我记得林轩手指颤抖不知道该如何触碰我,他惊慌失措地低吼,还有他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角。   林轩是个好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   如果,我看不见林炎就好了。   我会遇见许多好人。我想。   没想到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穿男人的衬衫竟然不是林炎的,站在浴室的那面镜子前,我忍不住想笑。   牵起嘴角,抬起双手,来吧,这是我们的舞台,所有的人都来这个舞台上尽情上演你们的故事吧!   我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觉得,至少我的精神是正常的。   林轩在门外咚咚的敲门。   "你睡着了?"他问。   我不说话。   浴室的水声早就停了。   一,二,三。   我以为会听到哐的一声巨响,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林轩会破门而出。   没想到,他只是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慢慢的走进来,目光冷淡:"你玩够了没?"   "够了。"我乖巧的点头。   感觉林轩被一口气噎住了。   办公桌上放了一杯红糖水,我奇怪地看着林轩:"是你给我冲的?"   "想得美!"林轩瞥了我一眼:"我刚让人送过来的。"   "可是我不想喝。"我说,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红糖的味道,还有颜色。   总觉得有一股腥气。   林轩瞪着我:"别给我找事!麻溜点儿的,你是不是看我脾气太好了?"   他瞪着眼,我瞪着他。   "你别瞪了,”我说,“你的眼睛又没有我大?也不怕瞪脱眶了。"   我觉得林轩攥紧的拳头告诉我,他下一秒可能会发火。   于是我非常识时务的,捏着鼻子,一口气把红糖水全部喝掉。   然后我伸手夺去林轩手中的水杯,将他泡的茶全拿来漱口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林轩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我看了看左右沙发上脏兮兮的水渍和血渍,没有一丁点,想坐过去的欲望。   我走到林轩面前,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别开眼。   语气里恶狠狠的:"你给我老实点!"   我扳下他的二郎腿,把他的两腿并拢,小心的坐了上去。   因为只穿了大衬衫,站着还好,能包住臀部,可坐的时候,就有点不太够了,我总担心我不受控制的血渍可能会蹭到林轩的身上。   当然,这不是重点,主要是我穿着男人的内裤,太宽松,而且没有姨妈巾我只好垫了厚厚的卫生纸,不太稳定。   "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姨妈巾?"我问林轩。   他答非所问地低吼:"你怎么不穿内衣!"   我揉了揉耳朵看看自己:"没有人喜欢束缚感。"   "林欢,你信不信我抽你?"林轩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我把那个头抵住他的额:"我怎么感觉我发烧了?冷。"   真是发烧了。   我的额头比林轩的要烫好几个百分点。   我觉得就我这种状态,过一会就可以直接在脑门上煎蛋了。   你一定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无语的样子。   我觉得好玩,又有些心酸。   你看,林轩,这世界好人这么多,我要是多长几个心眼该多好啊!   一根筋。   有病。   对。   我在心里来回地吐槽自己。   "你别对我发火了,我今天很难过。"我捏住林轩的耳朵,盯住他的眼睛:"我被抛弃了。"   林轩嗤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摆脱我作乱的爪子:"你给我下去!"他说,带着宽容与隐忍。   我搂住林轩的脖子,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皱着鼻子嗅林轩洗发水的味道。   淡淡的。   "柠檬味儿啊?挺好闻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   林轩忍不住捧着我的脸:"林欢,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我口袋里有一个钢锥。"我说,"刚才一路上从老桥走过来,我往下看了看,灌河这边的桥真高啊!路灯也不亮,晚上走着,挺害怕的。我一路上,都没有松开手里的钢锥,你要不要看?我拿给你。"   林轩用力的去拉我的手臂。   我固执地搂紧他。   死死地将他困在我的怀里。   "这世界上人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要固守一隅?其实我一直在开解自己…"我小声的凑在林轩的耳边喃声细语。   冷不防被林轩猛地从他的膝盖上抱起来,两条光着的腿凉飕飕的。   "松开松开。"我用力的捶着林轩的肩膀。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林轩说,他抱着我往套间卧房走去。   "不是,我是想说,卫生纸歪了,可能血已经蹭到你胳膊上了···"   … …   我觉得我之所以会大半夜挂急诊,然后被医生输液找血管扎了三次,都怪林轩。   小心眼男人的报复。   幼稚。   "所以你还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坐在病床前,把我的胳膊平放在他的手心里暖着。   "被抛弃了啊,我喜欢一个人,可是他喜欢别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微笑,调皮地对林轩眨眨眼。   他捂住我的眼睛。   "不想笑,就别笑了。"   我脸上的笑容扩大:"不是说爱笑的女孩运气才不会太差吗?"   "丑死了。"林轩说,带着明显的嫌弃。   他起身出去。   "你干嘛?"我问他。   "抽烟。"   …   早上我是从医院直接到学校的。   林轩送的我。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他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三观挺正,就是有点皱。   "我妹妹以前的衣服,我懒得整理。"林轩说。   我没所谓。   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下车:"谢谢师兄。"   "记住我说的话,下一次再敢这样我就抽你!"林轩瞪着眼恶狠狠的说。   我回身往驾驶座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纸老虎。"   错过了早自习是理所当然的事。   被罚站更是家常便饭了。   娜娜说,还好昨天晚上没有查寝,不然就更惨了。   我吐了吐舌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仙仙来找我,身后跟着一个男生,距离她不远不近。   难得的,仙仙的表情里带着腼腆和羞涩。   "男朋友?"我问。   仙仙点了点头。   那个男孩也不好意思地示意了下。   那个男孩真有福气,我想,仙仙这样连同性都能征服的好女孩。   高中生之间,谈恋爱是很隐秘的事。   仙仙和她男朋友在同一班级,两个人因为讨论问题而结缘,我看你有才华,你看我又帅又美,于是就成了男女朋友。   校规再严,距离挡不住如情意。   据说两个相爱的人,彼此对望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对对方的在意程度。   我觉得仙仙和她男朋友,应该是骨灰级别的望夫石。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忠贞和爱恋,他们以后会走很久。   我期待这样美好的结果。   而多年之后,他们也的确没有辜负彼此的年少时光。   …   我被发现了秘密。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刚准备去食堂吃饭,就被林轩拦在了必经的路口。   他用力的拉住我的手,直接拽着我到学校的操场上才松开。   "你这秋后算账,反射弧有点长啊?"我揉了揉手腕,因为皮肤比较白,没一会儿就泛青了。   我以为林轩是因为我捉弄了他。   可是他黑着脸,好像一个充满了燃料一点就着的□□桶却无从发泄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林轩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我的手机。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   我感觉我一定是流露出了一毛钱时间的紧张。   昨□□服脏成那样,林轩说会找人处理好再给我送到学校,我忘了手机的事…   "林欢,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咬着牙,用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里很慌,却梗着脖子:"你看了我的手机?"   这样说着,我不敢看林轩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再无所畏惧的人,也无法对自己所在意的人的态度无动于衷。   我害怕林轩此刻被扭曲的俊脸上,失望或者厌恶的眼神。   我想我会忍不住难过。   林轩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不想失去他。   我还记得那天我看到梧桐树影下林轩几乎还原林炎的背影,还有他回过头来英俊的脸上微微的皱眉。   "你以为,我想窥探你的秘密!"林轩说。   我知道,他不会。   他不是个好奇的人。   会质问我也只是出于关心。   而之前我那样发疯他都没有问到底,都是对我隐私的尊重。   我只是,做贼心虚,想先下手为强罢了。   坏人。   我在心里嗤笑自己。   林轩夺过我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你亲爱的哥哥打电话过来,手机不停的响,我接了。"   他又打开短信:"退出的时候,我不小心按到了这个。"   他皱着眉,把手机塞回我的手里:"你们在玩什么?兄妹养成?还是相爱相杀?"   林轩话里的讽刺意味浓重。   我来不及计较明明已经坏了的手机是怎么会变好的?还是我昨天太过难受没注意到它根本就没有坏。   我只注意到林炎发来的那条我不敢看到他女朋友照片的彩信,照片上的那个人…   这世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我几乎惊呆了那人跟我几近相同的眉眼。   林炎短信里说:你未来嫂子的长得跟你一样可爱,不过性格可能不太稳重,没关系,如果发展顺利的话,年底我带她回去让爸妈看看,你先给我做个参考,笑脸。   对着自己的脸,有什么可以作为参考?   还带回来见家长!他疯了吗?   林炎这是在想什么?   我惊呆了。   有暗暗的惶恐和随着而来的巨大狂喜。   林炎发现了什么吗?   他知道了我的心思?   从哪里知道的?   家里的日记本。   还是我的q空间。   我的空间定期会更新一些日志或者说说,但是这些动态都屏蔽了林炎。   因为那些我能在陌生人面前说出的话,对他来说,可能会是毁灭。   我把自己困在围城里,所争取的不过是守望着林炎,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时候,可林炎这是在做什么,玩火吗?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我急切的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刚想掉头走掉。   林轩拉住我的手,使劲掰回我的身体:"逃跑?怎么?自己做的事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抬起眼,盯住他。   他都知道了。   他这样质问我。   怎么,觉得不堪还是嘲笑?   我觉得心慌和难过。   眼睛胀得生疼。   可是有微弱的希望结成心底的火种,只要许我一点星光,我就可能让它燎原···   再大逆不道,也罢了。   我挣开林轩的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我眼睛里的疯狂?   林轩扬起手,狠狠的扇在我的脸上:"林欢,你简直疯了!"   我的头被大力甩到一侧。   我看着林轩,有些难以置信。   脸像火一样烧痛起来,我不敢用手去摸,我不想用真实的触感见证自己变成猪头的样子,虽然可能是半个猪头。   林轩的眼睛里,带着后悔。   好像他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住了。   嘴巴里没什么血腥气,还好,林轩下手不重。   我吊儿郎当的把手机收回兜里,假装无所谓地看着林轩:"怎么?发现我是个变态,想要恩断意决?"   我向林轩伸出手:"满足你,来吧!"   林轩拍开我的手,几乎是无可奈何的上前将我抱在怀里。   "林欢,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是啊,林欢,你该怎么办才好?   ☆、第十一章   "青禾酒吧,我的家,哈哈哈!"我跟在林轩身后又回到了青禾。   沙发已经换了新的罩子,我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上面。   衣服旁边还放着林轩买的一堆姨妈巾。   我张开嘴,忍不住嘶了一声:"果然是江湖中人,买个姨妈巾还这么多花样。"   "快闭嘴吧,姑奶奶。"林轩把刚刚在吧台取的冰块用毛巾包住按在我的脸上。   我晃晃悠悠的捂着脸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半点都不对称的自己有些想笑。   老妈是那种很标准的圆脸,我和林炎也是。   看着很显稚龄。   林炎说之前本来说好要升他为酒店部门经理,结果就是因为看着太小了,上面老板说要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跟在大伯家受到家暴的日子有些重叠。   久违了。   那样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再这样逃课下去,班主任得疯!"我笑着对林轩说,仰躺在沙发上,没个正形。   林轩坐在办公桌前,好像在查酒吧的财务报表,不搭理我。   这没所谓。   我小的时候没有玩伴,在林炎还没有对我伸出手之前,自言自语,就是我生活的基本常态。   我能用左手右手还有自己的左右声道,导演一场大戏。   自娱自乐到停不下来。   没一会儿,林轩就朝我丢了一团卫生纸。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我用化冰后湿润的毛巾,盖上自己的脸,闭嘴。   过了一会儿,冷不丁的林轩突然问我:"你还能不能改了?"   "不。"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声音清晰的从毛巾下面字正腔圆地传出去。   有一个了解你心事的人有个好处,就是你终于寻了一个出口。   哪怕不是为了倾诉,我和林轩在一起也会放松许多。   我去青禾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调酒师服务生还有保安都混了个脸熟。   我开始白天在学校上课,晚自习之后就躲过学校的监控,从围墙上翻出去,等着林轩来接我,或者他派车来接我。   林轩说,钢锥这种东西,战斗力几乎为零。   他觉得就我营养不良的那个劲儿,小猫都戳不死两三只。   我没跟他顶嘴。   那你可以戳到喉咙上试试。   呀,太血腥了。   我笑。   建筑工地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是我经常能从老爸的口中听到,老板,大老板。   总之就是一连串的好多老板。   老爸从庐山回来之后成为了这条食物链的老板之一。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具体收益可见我家的消费水平突然就提到了中产阶级。   老爸买了部车子。   他是老司机了,驾照什么的更不用考虑了。   老妈想买房。   她说这些年每次攒够钱要买房的时候,她都要生一场大病,现在手头有钱了,身体也比较健康,先买了再说,生怕再多生变数。   老爸答应了她。   其实这么多年,老妈的药一直都没断过。   高额的医药费始终是我家的大项开支。   还好。   所有的日子都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可是我听到老妈在跟老爸商量:“小炎学没上成,还是早早结婚的好,房子买大点,到时候都住在一起,反正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欢欢也要上大学了,肯定不在家里,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我的心渐渐的凉了。   又开始沉了下去。   新闻上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   我翻着日历,不如提前一下,如何?   林炎跟那个高仿版“林欢”打得火热,俨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他还那么年轻。   他答应过我,等我五年。   他明明给老爸打了电话,报了平安,而且特意嘱咐过我。   甚至两个星期前的短信,他还说,他根本都没有考虑到结婚的事。   原来这只是他们情侣之间的调情赌气吗?   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   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我都能揣摩良久。   傻子。   可笑的傻子。   我拎着酒瓶出现在青禾酒吧门口的时候,还没开始喝。   我决定,要与林轩不醉不归。   哪怕他打死我,我也要这么做。   午夜的酒吧真是太热闹了,音浪,灯光,嘈杂。   说话声,哭声,笑声。   众生相。   我径直走进人群。   有初来的新客上前搭讪,男人带着酒味的口气扑在我的身上,我对他微微牵起嘴角,男人伸出手,向我的身上摸去。   我看着男人身后,急匆匆赶来的林轩。   赶在他出手之前,狠狠的将手里的酒瓶磕在了吧台上,玻璃的断口抵在男人的脖颈上。   "咣!"我被林轩拉进怀里,我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师兄,好不好听?"   醉酒的男人愤怒地要上来拉我,林轩踹了他一脚。   我无辜地对男人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办公室里,我和林轩对峙着。   我不肯好好坐着,非要躺到地板上。   林轩气得脑仁疼。   看样子恨不得上来踢我两脚。   "装疯卖傻!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他痛恨地说道。   "不能。"我耍赖,声音软软的乖巧回应。   "我好久没有见到林炎了。"我在地板上挪着,抓住林轩的裤脚。   "你说我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我真的已经努力了。可是是他太迟钝,还是我真的不值得喜欢。"我头枕着地板,仰脸看着逆光的林轩:"师兄,你在我眼里好高大,跟□□一样闪着金光。"   "你给我起来!"林轩抓住我的手把我从地板上拖起来。   "这世界上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死守着一个?"   他终于说出来了。   我知道,林轩一直都是不赞同我的。   没有人会赞同。   他的态度对我来说已经格外开恩了。   我委屈地撇撇嘴:"我也不想啊!可是你看,这里,这里这里,全都是林炎。"我指着自己的心口,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可是我的心,就这么大。"我比着拳头,"最重要的是,它好像不受我控制。"   最开始。   这个世界对我温柔相待,是从林炎开始的。   所以我被迷了眼。   后来。   这个世界对我苛求,也是因为林炎。   我喜欢林炎,我的细胞都忠实于他,我没有办法。   林轩碰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道:"林欢,我们结婚吧!"   我愣住。   他继续说道:"你看,你自己说的,我和林炎很像,可是我对你是不是更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在意的亲吻着我的眉心:"但你跟我在一起才会越来越好。"   我迟疑地看着他。   "所以你要娶我?只为了让我变更好?"我说。   林轩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浑身瘫软差点跌在沙发上:"一个酒吧老板…竟然是圣父?你这酒吧生意这么火,得全靠上天眷顾。"   林轩扶住我,不理我夸张得快要把眼泪笑出来的样子。   "你可以考虑,等你拿到大学的通知书,我就去你家下聘。"   "我不爱你。"我说,勉强止住笑意。   "没关系,"林轩说,"你可以叫我慈善家。"   结婚要找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听林轩说过。   没想到林轩竟然要吃窝边草,还直接选了就近原则。   他比我大三岁。   也是。   连林炎这个跟我不同年同月同日生只差一岁的人都准备娶妻生子了。   林轩的考虑也不算早。   说起来,我和林炎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生日。   去年错过,今年的,不知道能不能补上?   放寒假的时候,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林炎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和他的高仿“林欢”,分手了。   老妈欢天喜地的开始准备年货。   关于林炎女朋友的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而我,哪怕事情尘埃落定尚且不想承认,又怎么可能会提前向父母吐露风声。   还是肖像自己的脸,想起来就惊心动魄···   林炎分手了我一方面有些开心。   好吧,是很开心。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有些难过。   若是他跟一个其他的女人分手决裂,我一点都不遗憾。   可是那个高仿版的林欢,就像是我心里一个小小的火种。   它代表着,我能期待的一切未来。   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   可是故事的发展就这样戛然而止。   我心里有些复杂。   忍不住想,林炎是对她不满,还是对我不满。   虽然我跟那个女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和林炎生日的那天,老妈订了双层水果蛋糕。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新鲜水果。   林炎喜欢吃甜食,小声嘟囔着为什么不买巧克力或者奶油的?   我有些失笑。   "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了。"林炎说。   我呵呵一声。   以前的户籍管理不规范,林炎是后来才上的户口,办身份证的时候虚报了两岁。   其实,过了这个生日,他才刚刚成年。   林炎和我。   都不过是青涩未满的年纪。   我却心事重重的,像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   林炎回来,老爸特意多开了两瓶酒。   他是那种很传统的老男人,爱国爱家,爱妻子。   随之而来的是最老生常谈的话题:读书。   老爸还在坚持,我觉得,他能坚持到林炎过而立之年。   说不到两句,两个人又开始冷场。   老妈打岔,让老爸少喝点。   后来生意很忙,老爸整天在外觥筹交错,陪不完的酒,说不完的奉承。   对于老爸这种颇有文人气节的人来说,为五斗米折腰,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可是他有妻有子,任性不得。   喝酒,抽烟,是他对生活发泄的方式。   老爸敷衍的点点头。   为了不影响生日的气氛,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林炎想去修剪头发。   老妈给他推荐了电影院旁边的一家发廊。   据说口碑良好,都是年轻人,服务态度和质量都很得人心。   老妈暗搓搓的小声对我说,里面都是帅哥。   我忍不住想乐,这样的话要让老爸听见了。   一个闷骚的老男人,和一瓶干醋。   估计得从年尾吃到来年。   "嗨,小娘子。"   熟悉又陌生的调笑声音。   我几乎是立刻认出我面前的安家兄弟,安勇和安猛。   呼啸着很多年过去了。   自从离开大爹家,我刻意避开那些人和事。   再也没有去过那边,逢年过节没有,日常更不会。   那时候走得匆忙,安家没有电话,就失了联系。   后来日子过得跌宕起伏,我更是慢慢淡忘。   可现在看着他们长成男人的样子,许多温暖又凑了过来。   林炎小声问我:"你们认识?"   我微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兄弟两个的拥抱。   林炎不记得了。   更何况,他本来与安家兄弟也不熟。   林炎一直称得上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安家恍若瘟疫的名声在当地一直不好,这兄弟俩个成绩又差的一塌糊涂,整天打架斗殴,痞气十足。   用林炎后来跟我说的话就是,不是一路人。   我没吭声。   这要是换个人对我这样说,我估摸着我应该会扭头就走。   可是,林炎这样说。   我不会觉得是安家兄弟的不是,只会觉得林炎是在暗示我,我和他也不会殊途同归。   顶多也就是殊途殊归。   安家兄弟去了一家美发机构学了两年,手艺相当不错。   林炎的头发本来就只是有点儿长,被安勇一修,更显得五官明朗,气质出尘。   我跟安猛聊了聊近况,只知道阿姨不在了,因病去世,安猛说着脸上有些恍然。   而安父,组了另外的家庭。   这几年,他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   我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当年亮晶晶的眼神说着“他对我很好”的样子,眼眶有些热。   我已经开始明悟了许多东西。   这世间不乏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但是只有你心口的那个人施舍给你的点滴温柔,才能让你赴汤蹈火,眷恋不舍。   不管你喜欢的人在别人眼里作何模样,他是你的主宰。   林炎做完头发我们就打算撤了,可能因为不熟,他跟安家兄弟不在一个频道。   我起身告辞。   熟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推搡。   不好意思收钱。   我没跟兄弟两个客气。   既然知道他们在这里,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去停车场的时候,林炎在我耳边劝诫,说我还小不懂得这世界的复杂?乱七八糟的人还是少交往为妙。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排斥安家兄弟,他只是怕我吃亏。   这个家里,也只有林炎会把我当成一个不知人事的孩子看待了。   我的处事性格,早就让老爸老妈把我当成不需要照顾的成年人一样,野生野长,杂草丛生。   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我提议林炎去城郊兜兜风。   "不是说过年带回来让爸妈看看吗?怎么会分手?"虽然很不想提,但是这或许是我避免不了的话题,毕竟我知道这件事,逃避的话更显得在意。   "没什么,性格不合罢了。"林炎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我心里一抖:"哦。"   过了好一会儿,林炎接着说:"还是你最好,谁都替代不了。"   我惊得几乎快要蹦起来,紧盯住林炎平静的侧脸。   他好像并没有觉得话里有语病或者不合时宜。   什么意思?   林炎的意思是他的女朋友真的是以我为标榜的吗?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开口:"你找女朋友跟自己的妹妹一个样子,不觉得别扭吗?"   这是试探,我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林炎给我发那个女孩的照片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   我几乎是屏息凝神在等待林炎的答案。   忐忑,不安。   就像临刑的时候,铡刀架在脖子上方,我在等它落下来。   可是林炎长久的沉默。   我紧张的脖子都发酸了,他却一直都没有说话。   刀悬而未决。   “不说这个了。”林炎说。   刑场上,行刑官说,下次再行刑!   我————   "你不要多想。"车子开到楼下的时候,林炎对我说。   我没吭声。   我想什么?   又有什么立场去想?   真可笑。   我把所有神经都快拉成蛛丝也不敢随便想。   安家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玩。   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营业了。   发廊里有大概七八个年轻的男人。   负责洗剪吹。   还有造型师。   安家兄弟就是凹造型的。   安勇遗传了他父亲的身高,一米九多,我想看着他的眼睛还得往后连退好几步,要不就跟得了颈椎病似的抻着脖子。   他把我楼起来放在高脚凳上。   "喝橙汁还是喝茶?"安勇问我。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去安家,安勇的妈妈,那个漂亮的女人也是这样温柔的询问我,待我像个小客人。   "橙汁。"我说。   安勇去楼上给我取喝的,我支着下巴,胳膊搁在前台的柜子上,看着安猛。   这么霸气的名字,打小却生了一张俊秀的脸。   这几年不见,安猛倒是越发的温润而雅,谦谦公子了。   就是一碰到熟人就得露馅。   安勇拖张凳子坐在我面前:"小娘子,还在上学呢!"   他们兄弟两个都喜欢叫我小娘子。   这种乱七八糟的称呼,一听就知道是安勇那个不靠谱的发明的。   我对名字称呼什么的一向不太在意,只要不是叫阿猫阿狗旺财什么的就可以。   "嗯,明年就该高三了。"我说。   安家兄弟真的变化好大。   "嘿,别看了。"安猛不好意思躲着我直白的视线,有些狼狈:"这都是出来混包装一下,没办法,现在的人都吃这一套。"   我微笑。   看到安家兄弟,我就想起了我之前在大爹家的日子,不过那些不好的,因为这对兄弟给予我的温暖,我不愿意再重复想起。   人活着需要痛苦的事情本来就多,如果每一件都记住,我想,忧郁致死,应该是唯一的结局。   橙汁很好喝,安勇倒是一直记得我的口味。   果汁加柠檬,酸酸甜甜就是我…   我们跟铁三角一样坐着聊了一些以前的事。   在大爹家那座老桥上看人用□□炸鱼…   我们在老桥下的河滩上去捡那些野生鸭子遗落的鸭蛋…   还有白杨林里,我们比赛爬树,结果安勇跌得满头满脸的伤…   这样细细回忆起来。   只要不提到那些人。   我的记忆明朗如春。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临走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包装好的小礼物。   别看兄弟两个这么吊儿郎当的,生活习惯倒是相当正经。   "我记得你们爱喝茶,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今年的新茶,老爸收藏的我不太懂,闻着挺香的。"   我把包装好的茶罐递给安勇。   他挑着眉收下。   我们相视一笑…   年少的那份默契与温暖渐渐回升。   朋友是可以排遣孤独与寂寞的良药。   林炎快过年的时候去找了他之前的同学一起聚会喝酒玩儿。   我带了礼物送给安家兄弟。   他们要回老家了,我不能相送,只好互祝了新年快乐。   青禾酒吧还是老样子,林轩说,过年不歇业。   "资本家···你不回去过年吗?"我问他。   认识林轩这么久,我从来没有问过关于林轩的家事。   不窥探别人的隐私,是我交朋友惯常的原则。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没有多少好奇心的人。   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主要是看人,其他的,都是累赘。   "家里人多,不差我一个。"林轩不在意的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却突然捧着我的脸:"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以后有婆媳矛盾了,反正又不住在一起。"   我···呵呵!   一个人吃醋吃多了,再闻到肉只会觉得恶心而不会觉得想吃,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植物的味道,而植物和动物是两个品种。   我觉得我对林炎就像一个常年吃素的人那样。   林炎不是最好的。   我清楚明白。   就像我说的,这世界上有许多好人。   可以让我变正常的好人。   可是我吃素吃惯了。   禁锢了我的思想。   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就只能继续素食。   再也尝不得其他人的荤腥。   ☆、第十二章   林炎又要离开,他在广州那边基本上算已经稳定下来了。   分离是会麻木的。   老爸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林炎的决心,也没说什么。   老妈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哭泣的不能自已,只是不停地交待他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缺钱的话就跟家里打电话之类的话题。   林炎点头。   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很奇怪。   不知他这是何意?   借口帮他把行李提下楼,果然没一会儿,林炎就跟了出来。   他期期艾艾地说:"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一点···酒吧那种场合,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   我看着林炎,他目光闪烁。   "…我没有监视你…就是我一个朋友去青禾那边玩儿,然后跟我说的。"   我去青禾,一般在后面办公室,林炎说看到,应该是前几天我闲得没事溜去吧台的那次。   我点点头,上前抱了抱林炎,压住心里的蠢蠢欲动:"我会注意,路上慢点儿。"   林炎又再次离开了我。   这不是第一次,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们的生命里好像充斥着别离与伤感。   我不喜欢。   许多年里我都刻意避免车站,医院,这样的地方与人见面。   不祥。   不吉利。   好吧,我有些迷信了。   但离别的痛苦,是真实的。   过了元宵节学校就开学了。   老妈打电话说,外公来了家里,估计要住一段时间,就住在我的房间里。   我说没关系,让外公他老人家在这边好好玩玩,等我周末回去见他。   "外公没事吧?身体怎么样?"要挂电话的时候我问老妈。   老人年纪大了,病痛就如附骨之蛆,总免不了让人担忧。   我听到老妈刻意避开客厅里电视的声响,好像去了卧室:"你外公他生病了,我明天带他去检查。"   "好的,那检查结果跟我说一下。"   我不知道你对什么并印象深刻,但是癌症,我一听到就会浑身一寒。   我还记得柳树下那个少年对我微微笑着的样子。   干净纯粹,犹如折翼的天使。   可是。   世事无常,无差别攻击着所有人。   外公得的是食道癌,晚期。   本来以为只是胃口不好,身体疼痛更是常有的事。   没想到这一检查就出了大病。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   癌症···啊!   一通电话子女兵荒马乱的都来了,家里住不下,老妈就出钱去了附近的旅馆。   虽说这段时间一直在看房子准备买房,但是老妈看中的那套表叔投资的楼还没有开盘。   所以周末到家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二姨。   她正在挑剔附近的物价,太贵,缺斤少两,买个水果也不让人省心之类的。   老妈啊啊应着,我看得出她对外公的病很担心,所以有些心神不宁。   看到我回来,这些年没有再见过面的二姨,一瞬间唏嘘不已。   我依次礼貌的跟人打了招呼。   我在读书,学校功课忙。   只有老爸每年会带着老妈去见一见她的兄弟姐妹走动走动。   二姨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哎哟,林欢都长这么大了呀!这时间过得真快,眼瞅着我们就老了。小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傻子呢,你看现在,多伶俐。"   我没吭声,轻轻地抽出手。   老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没听到。   大舅听不下去了:"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瞎说什么呢?"   二姨比较怵这个大哥,撇撇嘴就不吭声了。   客厅里水果皮还有瓜子壳扔得乱七八糟的。   我拿过垃圾桶想收拾一下,老妈看到了,赶紧过来接手:"你去忙你的,不用管这些。"   二姨说:"我这还没吃完呢,是不让吃了还是怎么着?一会吃完一块收拾呗!我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我想起了赵家村的肮脏。   还有,那些陌生人戳在我身上的指指点点。   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去看外公。   我不喜欢走亲戚,但是外公外婆每年还是会抽出空回去见一见的。   老头瘦了,都快跟皮包骨似的。   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疼的。   听说食道癌吃东西很困难,这才多久没见,老头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我还记得去年中秋的时候在乡下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囡囡以后要当大学生了,真好。”笑的骄傲又满足的样子···   外公正在休息。   我看了他一会儿,去书桌前面抽出一本书,慢慢看着。   韩寒的书总是给人一种寒芒在背的感觉。   不过读起来很爽。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老妈快要做晚饭的时候,我去厨房帮厨。   洗洋葱的时候,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老妈心疼的看着我:"怎么?舍不得你外公受罪呀!"   "那当然,"我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老头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到老了还要得这样一个病。"   老妈也不计较我对外公的称呼,只是无奈的感叹:"这都是命啊!"   人都是这样,对于那些我们无力改变的事实,我们只能用命运,就是如此,来安慰自己,好像它本应该就是存在的,不受外力干扰,所以我们无能为力。   不过对于老妈迷信这一点,我最欣慰的就是她虽然迷信,但不盲目。   可是总有一个人,见不得我。   我想我与二姨大概天生八字不合。   这个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在商量外公住院的事。   无论再难受,化疗肯定是要的。   那个远方的医生表哥帮忙给腾出了一个床位,大家再商量怎么照顾老人还有各家出钱的问题。   外公外婆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的太远,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二舅又不懂事,当年娶媳妇还是老妈帮的忙,到现在夫妻两个也没活成一片儿,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整天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这会儿自己老爹生病了,二舅还不见人影。   所以能帮上忙的,只有常年呆在外公外婆身边的大舅,还有家境还算殷实的二姨,以及老妈。   这是他们上一代的事,如果我现在已经工作了,我会毫不犹豫的拿出自己全部的钱守在外公身边,只为拖住死亡的脚步。   可现在,我看着自己的掌心,只能指望父母。   本来这件事是无从质疑的,可是没想到一谈及钱的问题,二姨立马就开始哭穷,她说她打算要二胎,老大学没上成,工作也没找好,这些都需要钱。   总之就是梗着脖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大舅一个一辈子目不识丁只会种地的单身男人,也并没有什么积蓄。   老妈本来就没指望别的,只是家里太忙,请人又不放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爹,自己人照顾比较尽心罢了。   可二姨说来说去,你看你们现在车也买了,还打算买房,不如把这笔钱拿出来孝敬二老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这话说的,我几乎就要上去打脸了。   可没想到,更神奇的是,二姨指着我说:"当年你怀孕的时候算命的都说了,林欢克父母克兄弟克所有人,谁知道爸的病是不是她克的?你自己闺女惹的祸,你自己不收拾,难道还指望我们贴补吗?"   有一瞬间,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好像又回到多年前,我站在人群里,赵家村的村民对我指指点点。   白话精,白眼狼,狼心狗肺,…一切忘恩负义有关的注解简直穷极她们毕生的智慧和贫乏的词汇都砸在了我的头上。   我连委屈都无处声张。   因为我没有父母。   现在,眼看着二姨又想故伎重施。   老妈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我抱住她,冷冷地看着二姨:   "有什么不满的,可以一次性说清楚。但是你要记住。"我盯住她的眼睛,"在这个屋里,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是出了这个门,我可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二姨目光躲闪,反应过后几乎快要蹦起来。   她粗糙黝黑的手指都快戳到我的脸上:"爱芬!你看你闺女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我说的不对?你要不是可这个克那个你家这些年会出这么多事?自己丧门星,别人还说不得了。"   她大声的吵闹。   外公被吵醒了。   外公气得粗重的喘气,指着二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能是呼吸不上来。   我赶忙过去轻轻拍着外公的脊梁帮他顺气,好一会儿外公才停止粗喘。   "你有什么好吵的?"外公说,几乎声严厉色,"从小到大,你给你妹妹抢吃的抢喝的,你以为我跟你妈都不知道是吧!结了婚还游手好闲,整天就想占东家一点便宜西家一点粮食,现在开始说我孙女的坏话了。我告诉你,我就是病死了也不花你一毛钱,你心思不正你知道吗?"   二姨被激怒了,好多陈年往事引发的旧恨一咕脑全部袭来,她粗壮的身子挣开大舅的钳制站到外公面前,吵得三里地都能听见她的大嗓门:"你怎么不说你们偏心爱芬?她不就是长得比我漂亮点吗?我相亲的时候有那么好条件的家庭你为什么不先介绍给我?你看看我现在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人家都住大房子,买车子,我窝在农村喂牛养猪,过得是人过的日子吗?还说不偏心,这心都,骗到国外去了。"   难为二姨还知道除了中国,这世界之大。   外公又开始急喘,老妈不安地上来安抚他,外公还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家子都是犟脾气,老妈没办法拖了个软凳过来让外公坐着。   外公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跟你妈没为你着想,是人家看不上你,你整天就会盯着别人口袋里的钱?爱芬跟老四两个人是一步步拼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你妹妹吃的苦你没吃过,你凭什么想坐享其成?从小你就目无尊长,长大了更是自私刻薄,我偏心,你要是不抢你妹妹的吃的,我偏什么心?"   老妈小时候家里穷,吃的本来就少。   我记得老妈跟我说过,那时候她抱着一个红薯就可以啃一天。后来长大她看到街上卖烤红薯,死贵死贵的很多人抢着买,十分不理解,那种吃到想吐的东西,她几乎再也不想闻到。   …   这场闹剧最终以二姨坐地上撒泼,哭闹不休,外公一副不想说话的粗喘为结束。   老妈难过的对外公说:"爸,都怪我,我就是想着…唉,你别担心,有我们陪着,早晚病会好的。"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安慰。   癌症,一直到今时今日,还是绝症,何况是晚期。   第一次化疗结束的时候。   外公痛苦的想要死去:"让我死吧!"他虚弱地说,"又浪费钱又受罪,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老妈忍不住抹泪,紧紧抓住外公的手。   老爸抽出空,每天去医院里给外公送吃的。   吃不下。   吐。   然后小心地哄着让他再吃一点。   二姨在这里呆了几天,带走了家里几箱之前老爸朋友过来送的礼品,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农村。   我想在她心里,老妈的日子过得比她好,就应该是欠他的。   对她来说,可能全世界都欠了她。   国家欠她一个高富帅。   毛爷爷欠她一台印钞机。   生命的脆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走路莫名其妙被广告牌砸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甚至睡个觉就能把自己睡死。   …   学校里有人跳楼了。   一个高一年级的男生从四楼上一跃而下,抽屉里写着遗书,他说他心爱的女孩不喜欢他,所以心痛难当,觉得生存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他就死了。   灰色幽默吗?   不,这就是生命。   更神奇的是,他在遗书上写道,自己的父母有两个儿子,所以不用操心传宗接代的问题,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个孩子的价值观和逻辑都比较,离奇。   而我,也就是那么寸的,在他跳楼的那个点,让这个即将奔赴大地的人擦着我的身体以头抢地。   晚自习下课10点半。   命案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我终于把我的晚饭吐得干干净净。   然后给林轩打了电话。   "师兄,救命。"我虚弱地说道。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好像我一直在汲取林轩的温暖,尽管他说人与人之间的牵绊都是相互的,我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少改变和有意思的事。   可我觉得这只是客套。   林轩是直接到女生宿舍楼下来接我的,打着我哥哥的名义。   还有他那手神出鬼没的请假条签名。   我喝了高浓度的白酒,倒在林轩的怀里睡得香甜。   噩梦,恐惧,不适,好像都离我远去。   而在楼下,我不知道老爸的车刚刚路过青禾酒吧,然后奔驰离去。   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又有怎样的人生,不以血缘关系为转移,或者禁锢,或者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说这些故事的时候,眼皮一直往下压,重若千斤。可是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不知道这一闭眼还能不能再睁开。所以哪怕口干舌燥。我想我至少为我的人生画了一个句号。   ☆、第十三章   早自习刚结束,林炎发短信给我,他又谈了恋爱。   然后老妈惊慌失措地来学校找我···   老爸出了车祸。   外公死了。   真是举国同庆的日子,庆祝的让人热泪盈眶。   我想如果二姨在这里,她更加有理由宣布我是丧门星这一光荣身份。   老妈抓住我的手,仿佛受不住打击。   她自己本身就身体不好,这下更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我想请段时间假帮忙,可是老妈不肯。   她在老爸的潜移默化下,认为学生最大的本分就是读书,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足以打扰读圣贤书,这件伟大的事。   哪怕我再三保证我的成绩不会落下。   她还是不肯。   她说耽误我小半天她就觉得不安,只是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了。   而老爸,刚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   老妈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只是需要被安慰,好像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微笑说没事,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对我说,看到老爸浑身是血那一瞬间,她心脏都骤停了。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老爸出了事,她会怎样?   我微笑地抱住老妈:“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自此之后,老妈还是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人的一生可能真的需要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他能够代替一切,夺取你所有的关注。   所以这件老爸车祸这件事情的冲击之下,外公在睡梦中安然离世,给老妈带来的悲痛减轻了不少。   那么痛苦的癌症,外公已经不止一次地把针头拔出自己的血管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安稳平和,我甚至觉得庆幸。   在被疾病折磨痛苦活着还是遵从病人的医院安然离去,这件事涉及人道主义和法律伦理的问题上,外公的离去让我怅然若失。   林炎在他乡,什么都不知道!   老妈不说。   也不允许我告诉他。   因为回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还会白白的让人心慌,好像有什么这样不好的事要迎来它的终点。   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林炎回来,我还记得当年柳树下萧瑾含着泪告诉我,那个少年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时候我凝固的血液,那份痛苦,我自私地不想让林炎尝到。   外公的丧事,是大舅和老妈操办的。   办酒席的那天,二舅和大姨快开席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二姨不愿意来。   递了礼钱。   又被老妈退了回去。   有多大的恩怨才能在你亲生父母死的时候你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外公外婆对子女并没有过多苛责。   所以老妈不知道昔日尚算可以的二姐是怎么被生活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   寡淡薄情,自私自利。   学校临时有事,放了几天假,对我来说简直是及时雨。   我每天跟着老妈忙前忙后,尽管如此她依旧分身乏术,店里,医院里,家里,还有老爸的工地。   那么感性的老妈拖着病躯不敢丝毫放松神经,她从来都不是经不起事儿的女人。   林轩提议要帮我,被我拒绝了。   虽然跟林轩之间开那样的玩笑,但是我跟他之间,我知道,不可能。   对一个在感情上一根筋的人来说,我和林轩只能做朋友。   如果我答应他,我是在伤害他。   我知道。   老爸醒了。   医生说,老爸哪怕出院了以后也做不得做重活,还有那种费脑子的活,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还可能伴随羊癫疯的后遗症。   所以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脑袋吹风。   老妈把医生的嘱托一句一句记在心里。   此后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她都紧紧的盯着老爸,比之前更唠叨,更小心翼翼。   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   我们都在寻找。   我们都需要陪伴。   然后终老。   老爸叹息着,无奈得听着医生的话,心疼着看着没几天就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老妈。   开学了,我被老妈赶回学校。   安猛找了过来,他说安勇让他帮忙带句话。   "小娘子,对不起,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   我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是愧疚于当初我在大爹家受到的遭遇。   可这些事儿真的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所遭遇的不幸,可能真的像老妈说的,是命。   "那安勇呢?"我问安猛。   他的脸色灰败下来。   安勇搞大了本地一个黑帮老大妹妹的肚子,安猛说,安勇是被人算计的。   那个整天打扮得像太妹一样的女人倒追安勇,安勇不肯,于是就被下了药发生了关系。   可是现在,女方要求结婚。   不然,就让自己的哥哥砍死安勇。   说起来。   中国的法律是健全的。   可是,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灰色地带,哪怕是太阳,也会有光线晦暗的时候。   安勇逃了。   他哪怕逃离家乡,也不想陪葬自己一生的幸福。   虽然逃亡的路上,可能也没什么幸福可言。   可是。   我们总归是向往自由的。   感情自由,婚姻自由,身体自由,思想自由,甚至灵魂也要是自由的。   这个年过了一半的时候,我数着日子,大概所有痛苦的日子,都显得格外漫长。   我看着校园中间小花园开的正艳的花,炎炎盛夏又要来临。   老爸出院回家了。   这一场车祸,耗尽了老爸的精气神,这个数年间连轴转的高大男人更加沉默了。   要买的房子没戏了,健康也没有了。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应该是当下家里遇到最大的难题了。   哪怕当年老妈手术的时候欠了那么多外债,一家人也没有这么发愁过。   健康,立命之本,千金难换。   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今天才在现实的打击中,得到警醒。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老爸工地的活没做完,上面的老板不给钱,可是工人们催着要工资。   作为一个诚实善良爱护名誉如同爱护生命的男人,他咬着牙取出了家里的救命款。   那是在老妈多次遭受突如其来的病痛时,老爸存的救命基金,以备不时之需。   定期,二十年。   可是现在,只好用来先填补眼前的窟窿。   林炎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欢喜,新交的女朋友打算和他结婚,但是女方家乡那边有习俗,所以要先来家里看看适应一下。   老妈叹口气,强颜欢笑的跟林炎通话。   前面的路,越来越昏。   好像看不到尽头。   我一个暑假都在学校附近的服装店,偷偷打工。   偶尔也会趁着空闲画一些衣服的线稿。   我喜欢设计。   县城这边有许多纯手工制衣店。   我跟店主商量过,让他看过我的设计纸,廉价卖给店里。   有一次路过电影院的时候,我看到了安家兄弟以前的那个发廊。   已经换了招牌,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安猛走了,一路向南。   安勇离开的那天太急,甚至来不及留言。   逃命。   没想到21世纪我们生活这个和平的年代,还需要逃命这么充满血腥与暴力的词汇。   "安勇喜欢南方,我总会找到他的。"安猛说。   我祝他一路顺风。   拥抱过后,从此各自天涯。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只有失去,再失去。   老爸自从出了车祸之后,对开车有些阴影,他打算把新买的车卖了,然后买个房子。   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拥有自己的房子,就好像在这跌宕起伏的人生里人有了港湾。   安全感很重要。   更何况,老爸说:如果女方定下来要结婚的话,没有自己的房子怎么行?   结婚?林炎?   我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家里这样的情况,即将到来的高三繁忙的生活,简直无孔不入的打工兼职。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总算抽了个空,打算去青禾酒吧松口气。   白天的酒吧几乎没什么人。   奇怪的是,我在吧台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坐在儿童车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看到我,就开始向我吐泡泡。   我问吧台的服务生,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吞吞吐吐地说:“…是…林哥的。”   林哥的,哦,林轩?!   在这个地方,属于林轩的青禾酒吧,只有他才会被手下的小弟叫做林哥。   林轩的孩子?   我有些茫然。   我盯着小女孩的容貌,仔细的辨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确实跟林轩有几分相似。   我想问问林轩,却没什么立场。   心里很烦。   正要离开的时候。   林轩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大堆小孩子用的东西。   一脸的不耐烦。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和林轩之间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尴尬。   "嗨,你好,没事了,我走了。"我连着说了几句,绕过林轩,打算离开青禾。   他抓住我的手。   我听到林轩的声音,带着抱歉,与绝望:"对不起,林欢。"   我摆摆手出了青禾。   他说的是他要娶我的约定。   可是没所谓了,我本来就是想来告诉他如何放弃。   哈,好了,现在不用说了。   我靠在酒吧外面的墙壁上,用手指拉起自己的唇角微笑,眼睛对着如火骄阳,直到受不了强光的刺激,流下生理泪水。   日子总是要往前走的。   老爸说他最鄙视随随便便轻生的人了。   我想起当初与我擦身而过,肝脑涂地自杀的那个不知名的男生。   活着是一种多么体面的光荣事迹啊。   林炎的女朋友又开始作妖了。   不知道女方怎么跟家长商量的,要先拿聘金过去,才愿意自己的姑娘来未来的婆家看看。   这个逻辑,有点神奇。   实在是跟我印象里所有看过的婚姻习俗都不搭边,倒是在小报上看的几个骗婚小豆腐块警告有点类似。   更神奇的是,那个女孩子竟然指明要跟我通话。   老妈把电话递给我,我还满脑子懵逼。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就像一个得胜的公鸡,高高的仰着自己的头颅。   我听着她在那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就差告诉我他们牵了几次手解锁了多少接吻姿势···比较好奇的是林炎对她说了还是做了什么刺激着了?   "呐,关于你们两个怎么恩爱,你就不用跟我一直说了,我没兴趣也不爱听,我只想告诉你,林炎只有一个。他是我哥,如果我知道你对不起他,你将会明白,占世界1/2的女人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妈一脸的目瞪口呆。   然后林炎的第二任女友,又吹了。   他打电话回来说,女方太不懂事了,让我们见笑了。   老妈松了口气。   钱的问题倒是其次,这女孩子的教养确实有待提高。   林炎的眼光不行啊!啧,我忍不住吐槽。   高三简直就是在兵荒马乱以及卷子做题题海中挣扎挣扎挣扎,然后死活挣扎不出来中度过的。   等我从题海中抬起头想去找点消遣。   我才恍然。   如今的我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果然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   不知不觉又快过年了。   紧接着就是一模考试,二模考试,三模,然后高考。   我这段时间做理综感觉挺顺手的,语文跟英语从不担心。   数学?   好吧,实在一般。   不过并不影响总分。   我没打算考什么名校,所以只要不发挥失常,这点分数够用了。   老爸老妈在商量搬迁的事。   因为南水北调工程,这里作为源头,本地的居民可以自主选择搬或者不搬。   老爸说,树移死人移活,他有这个意向,但是还是要看看国家的政策和我们的意愿再说。   老妈没所谓。   我更不关心这个。   反正不管以后搬到哪里我在家里呆的时间都不长。   我只要记得家的方向就好。   这样日后的我,才不会迷路。   林炎是快到年底才回来的,家里发生了这么些变故他什么都不知道,几乎是憋着气听老妈说完。   他困兽一样在家里来回走。   大概觉得父母还将他当成小孩子,觉得他不堪重用,受到了轻视。   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总想向别人证明,我很牛逼,很强大。   而被人需要,被人重视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因为你一不小心就会理解了生命存在的奥义。   得知老爸这样的情况,不过是过了个年的功夫,但是在我的眼里,林炎长大了。   他的肩膀上好像一瞬间落下了许多责任。   这些东西全成了他身为长子应尽的义务。   他这样解释。   林炎依旧抗拒学校,尽管老爸现在还在提。   可他多少为曾经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而感到愧疚,为自己过早的离开校园加入社会而感到遗憾。   以前在家,林炎和我,都被培养成小公举一样。   五体不勤。   现在他开始跟我一样帮着老妈做家务,或者有时候帮老爸捶捶背什么的。   一家人半躺在阳台的卧榻上,一双儿女,老夫老妻,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这就是我一直迟迟不忍打乱平静祥和的,所有原因。   爱情并不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   我固守己见是我的选择。   但同时我要对我的家庭负责。   这就像我们在国内乱扔垃圾或者随地吐痰,基本上不会受到过多谴责,但是在国外旅游的时候再做出这样的举动,人家就会说丢的是中国人的脸。   因为在一个满大街都是外国人的街道上,黑头发黄皮肤所代表的中国特征,是最明显的标识。   同样的,我再偏执于林炎,在还没有能力左右流言的现在,除了折磨自己控制自己之外,我不能说,也承担不了任何风险,哪怕以爱的名义。   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将这份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爱情在我能够承担所有的未来,以最潜移默化的方式将它平和地变为不那么难以接受的常态。   如果,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只要我不触犯法律,选择怎么样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仅凭我自己的意志。   就像我和林炎,我可以大胆的去追求我自己喜欢的人,得到他,然后我们可以跳脱婚姻的束缚。   毕竟婚姻对于情人来说只是一种具有法律意义的形式。   可是我的父母,将会因为我们的原因,被人指指点点。   这个社会对异类,总是宽容不起来的。   非我族类,必诛杀之,在每朝每代,都不是一句空话。   我们可以追求个性,但始终大众才是主流。   我分析的很清楚,每一个利害关系,我所走的每一步。   清醒的堕落,沉沦于这段边缘,确实属于感情上我对自己的放纵。   可是我依旧坚持,哪怕明知前路,或许已经遥不可及。   对一份感情最深的执着,哪怕是彼此,只能止于守望。   那就守望好了,总好过遗忘,然后辜负自己,度过余生。   ☆、第十四章   一,二,三。   连着三次模拟考试,我的分数,都稳在六百多分。   我平衡了每年高考的分数线。   对于自己要考的大学,势在必得。   虽说一直不断的有新的考点在频繁涌现,但最主要的重心还是在平时学习的那些。   听老爸说有搬迁的想法,林炎立马双手赞成。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地方有太多不堪的回忆,肉体和精神上对于我,还有折磨着他。   远离这个小城,远离那些大山。   新的生活,是对未来最美好的向往。   6月7号那天。   林炎送我去考场。   作为从小到大他每一次考试,铅笔工具甚至手帕纸,都是我为他准备的来说。   送我去考场这种事,真让我受宠若惊。   林炎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我已经连续三次看到他在不停的揉捏掌心。   我握住林炎的手,安慰他:"别担心,没事的。"   他回握住我:"放松点儿。"   我觉得需要放松的应该是林炎。   他一脸的慷慨赴死,我都无力吐槽。   第一天考试很轻松,对我来说。   数学的题目在人道线以内,没那么变态,接下来就轻松多了。   我笑眯眯地回家,尽量表现出欢喜,经历了林炎高考的失利,爸妈对于我正在经历高考这个事实,表现的比林炎还要敏感。   我这个考生反而要安慰这些旁观者,这哪说理去?   晚上,爸爸的一个老同学打电话,千里迢迢的过来小城,办点事儿,更说要请老爸吃饭。   老爸很开心,权当庆祝一下,多年好友不见,这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   我们一家人奔赴了盛宴。   海鲜大酒楼,吃得肚子饱饱的回家。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帝会伸出拳头狠狠的打在你的心口,让你深刻的记住挫折赋予的含义。   8号上午理综考试,我急性阑尾炎当场昏迷。   醒来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了。   昨天的宾客尽欢,今天的愁云惨淡。   老天真是玩的一手好牌。   老妈拼命的安慰我,老爸忍不住叼了一支烟。   我看着他,好像因为这次意外,他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林炎小心翼翼地叮嘱我,生怕我将这罪责揽于自身。   寒窗苦读十多年,到了鲤鱼跳龙门改变命运的时候,我车没油了。   大家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意外,但是老爸,还是免不了生闷气。   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没事去吃什么海鲜?   想吃的话,等高考结束了再去也不迟啊!   海鲜楼一年四季都在那里,可是高考每年却只有一次。   一年四个季度365天,说起来,好像很快就渡过的样子,但其实,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熬出来的。   正好搬迁的政策没那么快落实。   林炎早已经辞了广州那边的工作,去了邻市一家电子科技公司上班。   工作轻松,但待遇一般。   公司对于学历高的人有优厚,我想这不是林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他对学业感到抱歉,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越努力才会越幸运。   你武装自己越全面,别人才会给你越多。   这个道理,我们都刚刚明白。   老爸问林炎,要不要接着读书?他这一次没有立刻拒绝。   可是当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看着自己高中时候的课本始终无法参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初所学的贫瘠知识现在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   总不能从头学起。   不过几年的光阴,高中的课本对林炎来说就犹如天书。   我开始了复习。   复习的日子是痛苦的。   高四本来就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年级。   虽然跟高三学的是一样的知识,但是高四的学生相对来说要更加老成一点。   很多都是当初考砸了,或者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才逼迫自己再来一年。   再来一年,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你就知道,每一分每一秒是如何熬下来的?   我还好。   只是很多时候,会想念林炎。   他去了邻市,离得不远,可是,也不可能住在家里。   回来小聚还是可以的,要是每天上下班都这样来回跑,估计挣的钱都要摔在油费上了,而且耗时间耗精力。   我觉得,相比在广州的时候,我与林炎反而更少交流了。   离得这么近,我竟然快半年都没见过林炎。   老妈说,林炎赶回来的时间不凑巧。   他的工作是自主调休的,神奇的是竟然一次都没有赶在周末。   时光是会拖着我们往前走。   随着品牌的概念越来越走进大众,还有网购的普及,老妈店里的生意越来越惨淡,她精神也有些够不上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再也不像年轻的时候,可以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跟别人站在玉米地里泼辣地吵架了。   她老得很快,虽然她依旧美丽。   老爸终究还是卖掉了他的车子,他在超市当检货员,每天有无数的单子要核对。   很多时候都头疼的不行,老爸的脑袋还没有恢复好,医生说不能过分用脑,可是老爸说,如果每时每刻都不动脑的话就是脑死亡,脑死亡可怎么活?   所以,脑子不用会生锈的。   他歪理一堆,谁也说不过他。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只是心里没着没落,做点事好歹会踏实许多。   日子就这样,往前拱着。   说真的,每天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知识,真的会吐。   所以我一方面讨厌教师这份职业,但另一方面又敬佩她们,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一件事是多么了不起的节操。   虽然我也拥有这样始终如一,坚贞不二的绮丽节操。   然而,大概并不值得敬佩。   二姨家真的生了二胎,一个女儿,黑瘦黑瘦的。   闺女刚生出来,二姨就气的不行,拼了老命生的,还以为会是一个儿子,没想到是个丫头。   她想要儿子,虽然已经有了一个,但是她更看不起丫头。   老妈去吃了酒席,送了礼,回来的时候气冲冲的。   我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听着耳边老妈愤愤不平的声音:"我当年就在想,好端端的镯子怎么会不见了呢?你猜怎么着?这次回去的时候,看到正好挂在她闺女的手腕上,你说一个小孩子戴什么玉石,那么大摔碎了怎么办?哎,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是我们的了。"   事隔多年,我的那只凤凰玉镯,终究是有了归处。   而另一只也以同样的巧合,曾经遗失在了大爹家。   不知道隔多少年才能再重见天日。   高四最让人开心的,大概是娜娜。   我们两个又同病相怜的,一个教室,一个寝室。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跟一个女孩子要好,像闺蜜一样,结伴而行,说说私房话,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嬉笑怒骂,痴嗔撒娇。   或许,我终究会在这尘世寻出一条自己的轨道。   哲学上有一种说法。   我们不约而同的相信未来是美好的,可是我们凭什么相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这句话悲观主义太过强烈。   我深以为然。   但是为了不被消极情绪打败自己。   我决定,只相信前半句就好了。   林炎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好像终于记起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也或许,在经历了两任女友之后,他对女孩子,或多或少,有点发怵。   我是欣慰的,因为我不需要再千方百计的提防自己的负面情绪,拼命压制内心的冲动和不安。   第二次高考,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我就差吃斋念佛,焚手三天了。   总算是一帆风顺。   而这时候,这边的房子已经搬空了。   林炎带着老妈去了国家指定搬迁的新家。   只有老爸,因着心里的执念,非要等到我领完通知书之后再走。   估分,等成绩。   闲来无事,我在校园里闲逛。   毕竟是要走了,无端的生出了许多离愁别绪。   我碰上了佳人。   还有他身边笑得可爱的女孩。   作为整整四年在校园里点头之交的陌生校友。   除了曾经心有灵犀的意外,我和佳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我甚至不知道,他又复习了一年,跟我一样。   不过文科有什么好复习的,难道高考那天他拉肚子了?   估出的分数与我想象中差别不大,甚至要高出那么一点,所以我的心情不错。   佳人跟女孩子耳语了什么,女孩子乖巧地走开了。   见他做出一副要长聊的架势,我无奈,只好陪着。   我们一起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黄昏渐斜,夕阳西沉。   "你想报什么学校?"佳人问我。   我摇摇头:"还没想好,不过应该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我怕冷。"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佳人盯了我一会儿说:"那也好。"   我印象里,他不该是这般沉默寡言的人,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   总归不过是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闲聊几句罢了,我不在意。   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我们的新家,林炎拍了照片,我看了一下,很漂亮。   纯白色外观的洋楼,有自己的院子,如果不是因为地点偏一点,看着倒像一座花园别墅。   有自己的院子,这一点我甚为满意,从小到大,我都一直想拥有一棵自己的树。   在院子里种树,至少,我有机会完成这个夙愿。   "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面。"隐隐约约,我好像听到佳人说了这样一句。   老爸终于领到了我的大学通知书。   因为太过激动,他还把学校统一发放的□□弄丢了。   但是在得知这些可以补办之后,他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忐忑,对我露出了我懂事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属于老爸的会心笑容。   想起多年前,我心里的小小愿望。   我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和老爸,秉烛夜谈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早的坐车去我们的新家。   车子从车站驶离这座小城的时候,我目光留恋的望了望河堤的柳树,还有当年和黎烨打赌分手的巷口方向。   再然后是桥头的青禾酒吧。   这个承载我青春年华里所有悲欢离合,痛苦欢笑的小城。   我将离去,并且永不再来。   ☆、第十五章   好不容易下车,到了新家,我看到正在院子里埋种子的老妈,还有我们已经布置好的家。   忍不住有些鼻尖发酸,我上前抱了抱老妈。   我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港湾,在碾转颠簸多年之后。   老爸说,他会在这片新的土地上,重新开始自己的征程。   小城那边的故事,结束了。   工程款结清,那边是是非非的人和事与我们再没有关系。   不必流泪哭泣,不再纠结进退。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那是否我也可以为自己的欲望买单?"   新家的新鲜感没享受多久,就被语言方面的障碍所取代。   本地人说话,我们听不懂。   我们说话,这边的人也听不懂。   去超市买个东西都特别费劲。   所以老妈开始青睐,东西死贵但是说普通话的大型卖场。   所幸当初在小城在我们老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也搬了过来。   老妈闲得心慌的业余生活总算多少有了消遣。   新的地方还没有找到差事。   但是没关系,工程款一结清之后,家里手头立马宽裕起来。   一切都安置妥当之后还有不少余钱,老妈的心思也活了起来。   我那时候错过了老妈眼中看着别人家小孩子,眼睛里蠢蠢欲动的渴望。   所以,不过是一个疏忽,我错过了,我的故事。   一个叔叔家的儿子办婚事,林炎去吃酒席,醉得一塌糊涂。   我正在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   老爸打算送我去,因为我是,骨灰级路痴。   他不放心。   我刚把箱子拉好,回头就看到靠在我卧室门上脸颊粉红的林炎。   他目光迷离,肤色莹白,醉醺醺地向我伸出手。   微微笑着露出瓷白的贝齿,还有可爱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笑脸,我被蛊惑,去牵住他。   就像当初林炎满目焦灼地背着我,在那个黄昏的老桥上,拼命的奔跑。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与我的频率渐渐重合。   就好像,我们是一体的。   林炎栽倒在我的怀里。   他太高了,男生骨架又大,醉酒了更是死沉,我几乎被他扑倒在地。   还好,我及时用手肘支在地板上,才使得我的后脑勺幸免于难。   林炎真的渐渐是男人模样了。   在我们长大后聚少离多的这些年里。   不过一天不修理都会冒出青色的胡茬。   他站在青涩与成熟的临界点上,精致的面容,诱惑着所有目睹他美丽的人。   我迷恋的看着林炎。   任由他对我傻傻的笑着。   手指触碰他的脸颊。   我有多少年不敢这样放纵自己,不敢这样亲近她。   林炎,林炎,林炎。   我最喜欢的林炎。   地板上太凉了,我使了大劲才把林炎从地板上又拖又拽的挪到床上。   房间里开了空调,可我还是热出一脑门汗。   我微笑的看着林炎,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眉心,鼻梁,直到嫣红的唇。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会不会过于贪恋,但我清楚明白我的眼神里,必然是带着野兽般的势在必得。   哪怕我不能与你行走在阳光之下,你的心将永远归于我。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过于专注与林炎难得的亲密,我如何才能看到拐角处,老妈震惊的眼神。   而这,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我想我可能是错估了学校到新家的距离。   四百多公里的路程,我当初倒是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四百多公里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坐火车还要小半天的意思。   这还不说去车站,和出了车站,以及在路上耽误的时间。   本来打算开车去的,但是老爸说路他不熟,而且太远了,他累了会头疼,不安全。   我说:让林炎送我。   老爸说,林炎要陪老妈置办一些东西,所以没空。   一路上坐车坐的屁股痛,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我们已然从清晨出发到黄昏抵达。   我才知道,作为一个不懂地理的路痴来说,不会看地图,还硬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所以,我明明是想靠近林炎的,为什么会把自己发放在几近千里之外?   林炎的新工作是朋友介绍的,在省会城市。   我问了老爸学校距离省会有多远?   老爸说,省会城市就在咱市隔壁,你说呢!   我瞬间感觉我就是个文盲。   白痴。   二百五。   棒槌。   淮大的环境还是不错的。   学校在市郊,占地颇广。   有一个藏书量超全的图书馆大楼,最重要的是,我陪老爸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是有种遗世独立的静谧感,很对我的胃口。   唯一不爽的地方是,学校太大了,而且各种小路太多,我要一个人,铁定迷路。   出宿舍门口,到学校大门,我走了整整三十分钟。   这还不算,我所在的校区,只是淮大的三大校区之一,中区。   对面还有北区,和市里的南区。   我印象最深的是老爸站在学校大门前的校徽,语气里不无遗憾地说:"要是你哥也在这里就好了。"   我想,林炎与学校的渊源,将会成为老爸这辈子永久的缺憾。   我让老爸站在校门口的地方,拍了一张远景。   他看着这所大学,目光里带着肃穆和憧憬。   开学这一堆杂事处理好之后,老爸才离开。   他一声不吭的带着我反复走遍了学校的每一条小径,我知道,他是为了给我留面儿,我一个路痴中的战斗机。   要是在自己的校园里找不着出口,就傻了。   当初报志愿的时候都是随大流,选择自己喜欢而且能胜任以后,发展前途还不错的专业,是首选。   我本来想报医科。   疾病带走了我曾经的救赎,疼我的外公,还有老妈的健康,我迫切地想亲手掌握人体的奥秘,至少在下一次灾难来临的时候,我不会束手无策。   可是我放弃了。   一来,好的医科大学都距离新家,太远了。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我晕血。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晕血症,只是看到血,就忍不住反胃。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当年那个一跃而下肝脑涂地的男生,悲惨的死状让我产生了心理阴影。   也或者是从小到大的血腥镜头,都在摧残着我的生理。   我选的是外语。   在越来越国际化的时代里,掌握一门外语,就相当于敲开了一个别人的世界。   而且实在一点的说,翻译的收入还是可观的。   鉴于我从小到大在女生方面不合群,老爸本来想给我租个单间。   可是我摇摇头,有娜娜和仙仙垫底,我觉得我对女生也不是那么绝望。   娜娜和仙仙,一个去了东北中国医科大学,一个去了重庆学计算机。   我们都开始走向自己的人生。   带着少年人的自信,和光明的前程。   大一的时候,很多人还没有从高中的那种紧张的氛围中解放出来。   大家观望着,努力着探寻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奥秘。   我的宿舍是个四人间,三个本地的,只有我一个外来人。   其中有两个姑娘好像是从小到大的青梅,感情特别好。   大家虽然都一本正经的用普通话在课堂上交流,但私下里还是说方言更加自在一点。   然后我就听到她们飞快地用自己的方言,眉飞色舞的交流,我像个白痴一样在旁边,稀里糊涂的听了半天也不懂。   在还没有熟悉起来的那一段日子里,因为方言的事我闹了不少笑话。   所以说学习语言是一件多么伟大的技术。   我更加努力了,我要学好外语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我想,这样至少我能够叩开别人世界的大门,不至于在人家用听不懂的语言骂我的时候,我还一本正经的在旁边点头称是。   我是个喜欢读书的人,读书让人明智,更加使人平静。   整个大学我几乎看完了图书馆近一半的书。   无聊的时候就泡在学校图书馆的书吧里。   一杯饮料,一本书,一个下午。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林炎越来越少与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了。   但是有几次,他竟意外的向我,直白的,表现出他的思念。   我心里一烫。   觉得熨帖。   按照五年的约定,等我读完大学,我想我会带着林炎开始我们的生活。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林炎正游走在家庭的责任感,与私心和道德的挣扎中。   就像我当年孤独的因为林炎的一条短信就失魂落魄。   他也开始因为我长久的努力和对他的执念,隐隐希冀起我们的未来。   大学里有一种说法是:不逃课的大学不是完整的大学。   这句话的原理异曲同工于:   你不疯,不闹,不任性,不叛逆,不逃课,不打架,不K歌,不通宵,不喝酒,不早恋…就只是为了要学习,请问你的青春喂狗了吗?   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一一对照,然后扑哧一下。   看来我的青春没有荒废。   希望我的大学也能够更加有意义。   大学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虽然并没有高中时候老师说象牙塔那么夸张和放肆。   但是,大学的氛围我真的很喜欢。   来自各个国家的外教。   外语系的独树几枳的几个国宝一样的男生?   学校广场的英语角。   大学生解锁经典姿势的告白。   操场上肆意挥洒的青春汗水。   和由大一的土妞变成大四的女神这个神奇的进化过程。   ……   很多很美好的事,现在仔细想来,我却有些遗憾。   最早的时候,我一直设想有一天,我会努力赶上林炎的脚步,然后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旅行,以后一起参加工作,一起孝顺父母···永远一起生活…   即使后来,林炎大了我两届,我依旧没有舍弃这份念想。   再后来,林炎离开我,去了远方…   我突然对前路一片迷茫。   就像现在的时候。   林炎每天忙着工作,我很关心他的身体,免不了会嘱咐几句,然后我会分享一些在学校的趣事给他听。   我是那种不喜欢逛街社交的人,基本上每天都呆在学校里。   所以说的好玩的事,一般都是学校里发生的这些。   共同语言。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和林炎之间会缺少共同语言。   就像林炎曾经说,安家兄弟跟我一样,不是一路人。   我们从开始的无话不谈,到慢慢的,我说话的时候林炎就会沉默。   他有一次冷不丁的对我说,我说的很多事情他都听不懂。   我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失了音。   我们的通话次数本就不多。   竟然慢慢的从之前的通话两小时,变成了通话十几分钟都有些困难。   大一快寒假的时候,有几次除了干巴巴的问候,我和林炎竟然无话可说。   这太可怕了。   我确信我绝对不会白痴到在电话里说一些专业名词,或者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玩笑趣事,或者隐晦或者直白地表达我对林炎的思念。   可是他这样连一个好的借口都不愿意找,只想敷衍地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林炎的心意,只差有朝一日一锤定音地确定。   我还记得隔着电话,他低声说着"我好想你",话音里包含的颤抖和深情。   我以为,我终于守得云开。   … …   ☆、第十六章   只剩下几天了,我迫不及待的等待寒假的来临。   我提前买了票,考完试我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行李赶往车站。   这是我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回家。   不安,心慌,忐忑,期待。   林炎来车站接我。   我拖着行李箱,出了检票口。   已经是半夜了。   他穿着厚厚的毛呢大衣,身姿挺拔,背对着火车站广场上的灯光。   我看不清林炎的脸,只感觉不过小半年的功夫,他好像瘦了不少。   林炎上前拖过我的行李箱,揉了揉我的脑袋,带着亲昵。   我抱住他,突然有种我的世界尘埃落定的感觉。   车上搁了热水,林炎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用手捧着,借着驾驶室的灯光,看着林炎的脸。   他有些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忙?   好久不见。   我伸出手,指尖碰触林炎的脸:"怎么瘦了?"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笑起来。   可是不知怎么,我却感觉他嘴角的那个笑容,难受的让人想哭。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诀别。   "爸妈呢?"我没话找话。   像这样亲昵,与林炎共处一个逼仄的空间,我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爸妈休息了。"林炎说,发动车子。   "也是,很晚了吧!"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一点多了。   "是不是很累?"路上,我问林炎。   他腾出一只手,大手落在我的头顶,牵起嘴角。   我看着林炎的侧脸。   我感觉林炎老了好多。   不是指外表或者年纪,是给人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落在他的身上。   让他透不过气来。   林炎一直都是个寡言的人,但是像这种几乎无话可说的单调交谈,在我们之间却是第一次。   我其实废话挺多的,但那天不知道是因为他浑身排斥拒绝的气场还是怎么,他的沉默,让我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是聒噪。   长时间的坐车太累了,我应该是在车上睡着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因为当我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老妈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我没看到林炎,问她。   她愣了一下:"你哥公司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等过几天才能回来过年。"   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漱。   回到客厅的时候,老爸从外面回来。   我听林炎说过。   新家这一片是水果基地,老爸投资在家门口包了一片地,弄成大棚。   打算种葡萄提子还有樱桃。   反正今年也来不及了,老爸不紧不慢的,先把前期准备工作做好,等来年雇人来做也方便一点。   我跟老爸打了招呼,我俩坐在客厅里聊了一点学校的事。   他很有兴趣。   哪怕是现在,提到大学,老爸的眼神里还是有几分渴望。   他还是当年的书生意气。   无论为了生活,老爸曾经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谋生,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读书看报,从国家大事时事评论,到诗词歌赋闲书杂谈,只要老爸有空的时候,他基本上都会看看新闻,或者捧着书靠在卧榻或沙发上,静静的看书。   文人风骨,他是真正的读书人。   所以哪怕以前做生意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儒商的气质。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老爸的朋友曾经笑着说,老爸这种人,生生的刷新了人们对包工头的所有认知。   过了最初的几天,我慢慢的觉得暑假没什么意思。   这不像以前上学的时候,假期会有作业什么的,现在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玩儿。   我不喜欢追剧,或者玩游戏,所以家里的电脑基本就是闲置。   宿舍里的笔记本儿,我存在宿管那里,也没带回来。   手痒,无聊,想写点东西,我只好翻出以前没用完的本子。   那本久违的日记,静静的,夹在我年少青春时用全部心神疯狂又发泄般注解的所有故事本子里。   搬家的时候,全部整理到一起用箱子封着,到现在还没拆。   许多剪报,我发表的文章,小诗集,当年写的那本《如果我也能爱你》,还有后来,在苦闷崩溃的时候,写的《朝圣者》…   在我成长为如今模样的之前,我所经历的一切心理路程,都能在这些故事里得到呈现。   我翻了几本。   虽然当年文笔略微稚嫩,却依旧心悸有余。   故事里一个个为爱偏执又疯狂的女人。   …   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未变过。   我倒不担心这些本子或者日记,会被爸妈发现。   因为老妈只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平时不得已看东西都是连蒙带猜,所以最讨厌所有带字的东西,虽然她每一次都把那些我们丢弃的,带字的纸张好好收集起来。   但你要让她去读书,看故事,再有意思,老妈也不为所动。   老爸就更不会了。   当年他们新疆归来直到现在,老爸从来没有进过我和林炎的房间,还有现在我的房间。   他传统观念很重。   避嫌。   至于林炎。   我翻开我的日记本。   终于可以确信,他真的看过我的日记。   至少在我们还没有离开那个小城的时候。   我记这本日记的意思,未尝没有侥幸的想着哪一天会被林炎看到。   就像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博取关注,或者羞涩的把那些所有能够表达喜欢的东西,有意无意地展现在他面前。   一方面表明自己的心意。   另一方面,又带着含蓄的矜持。   我没有想到林炎一定会看见,但是我曾经在这本日记的第一页,夹上了一根头发。   现在,头发不见了。   这许多年,我被自己的心思折磨,却迟迟没有清楚明白的挑明,因为我陪伴林炎一起长大,多年的观察,我和林炎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我几乎可以知道,林炎要做什么?和他将要怎么做?   后来。   他频繁地更换女友,奔赴世界,我为什么可以哪怕痛苦依旧熬得过?   因为这份正常人难以接受的感情,他总要有一个挣扎的过程。   我克制隐忍,直到现在,也没有对林炎开放我的空间权限。   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更重的东西,他现在还负不起。   就是这么小心算计,又无比心疼。   我只是想要一个,和林炎一起的未来。   老妈喊我出去吃饭。   "明天就是你们的生日了,去年你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太忙了,没好好操办,要不今年给你补上吧!"老妈说。   我给她加了她喜欢吃的菜,轻轻摇摇头:"哪有生日还这样往后拖一年的,过了就过了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简简单单的吃顿饭就好了。"   老爸看着我:"你上个大学,倒是变了好多。"   他说的是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我们秉烛夜谈的事。   我个性太冷,又太过偏执。   那天晚上老爸对我说:"人不能总盯着一个方向,会不知不觉的就把路走窄了,然后堵死。很多东西你要放开一点,很多事,你也该忘了。"   他大概察觉了,我与林炎之间的奇怪之处。   还有我不能忘却的,灰色往事。   对于我把林林炎看的比他和老妈还要重的事,老爸摆摆手:"有什么样的因就会结成什么样的果,我不强求你对我和你妈有多亲密,当年离开你们,确实生活所迫。以后慢慢总会好起来的,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所以说睿智的男人不好糊弄。   我不过是发现自己些微冷血,老爸就能给我讲出一堆大道理来。   更多的是,他对我人际交往方面的担忧。   老爸一直认为我有交往障碍,虽然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   我开始慢慢的理解父母,一是因为逐渐长大,父母渐渐老去。   还有,是来自我心里的愧疚。   我知道了林炎的秘密,林炎懂了我的心事。   那么是不是就注定,我有一天要伤害我的父母。   或轻或重,或早或晚。   林炎是赶在晚上回来的。   他们公司六点下班,他取了车,又准备准备才开车回来。   我和爸妈已经吃过晚饭了。   老爸老妈去了楼上的影音室看电影。   我在房间里,被突如其来的灵感打动,拿着笔在纸上沙沙地响。   大门一响。   我的思绪被打断。   没几秒钟,林炎就叩响了我房间的门。   "怎么冻成这样?车上不是有暖气吗?"我说。   伸手握住林炎的手,冰凉的大手,骨节分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忘开了,给。"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装精美的礼物:"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林炎说,搓了搓手。   我把礼物放在一边:"我去给你倒杯热茶,你先暖暖身子,不急这一会儿。"   家里的暖气开着,林炎喝了茶很快暖回来。   我打开礼物。   "好漂亮的水晶球,有魔法吗?"我眨眨眼。   细小的喜悦从心底泛上来,在这个冬夜,说不出的熨帖温暖。   "这么多年过生日,我从来没有送过你一份礼物。"林炎说,"喜欢吗?礼品店的老板说,这个可以实现愿望。"   像这种哄骗小女生的说辞,林炎说的这么认真,我倒有点不好吐槽了。   "那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盯住林炎的眼睛,心不由自主地提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试探林炎。   在我揣着不能说的秘密,这么多年里。   他沉默着,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的心冷了下去。   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   我知道。   这三个字,就像针尖终于挑破了多年冰封着我心脏的禁锢,火热的鲜血炯炯奔涌而出,我一瞬间的狂喜和感动按捺不住,忍不住扑进林炎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林炎捧着的水杯差点被我扑倒,他小心翼翼地把水杯放回桌上,慢慢的,轻轻地,郑重地回抱我。   这是这个冬天最大的放纵。   以后,此生,再不会有。   "你俩干嘛呢?"老妈从楼梯上下来,看着我和林炎的姿势。   我自然的松开林炎:"哥送了我生日礼物,我太开心了。"   老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林炎背对着老妈。   一瞬间身子僵硬。   老妈看了我们一会儿,没说话,去了拐角的洗手间。   我对着林炎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他无奈的捏了捏我的手指。   这个冬天,太幸福了。   "过了这个年,就是2012了,你说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临吗?"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在院子里放烟花,我看着林炎在烟花绽放的夜空下清俊的脸,轻声问他。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新闻上说着玩的,你也信。"   "那万一呢?"我追问。   林炎的表情沉寂下来:"…那也挺好的。"   我把手放进他的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臂膀上:"我不想世界末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前世来生,谁知道呢!活着,把幸福攥进手里,才是最真实的。"   林炎看着夜空,没有说话。   他们公司就放了十天年假,还没等元宵节来临,林炎就要回去上班了。   我不舍得他,他要走的那几天,我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林炎的身后,仔仔细细的叮嘱他:"不许在像之前一样找借口敷衍我,电话要认真的打,我说的都是人话,汉字,母语你懂吗?"   他无奈的搂住我,我们在田埂上走。   寒风凛冽,林炎却笑得温柔:"知道了。"   我不问林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说女生的第六感很准。   我总觉得,一旦问出口,我的幸福就会像虚幻的泡沫一样消失。   真是胆小鬼啊!   小心又谨慎。   我对林炎的感情攻击那么张扬又疯狂,可是临到头了,却反而生出几分胆怯。   神经质。   都快成为我从小到大的标签了。   吃完元宵,我拥抱了老爸老妈,然后坐上了返校的列车。   林炎果然遵守承诺。   我们的电话又恢复了之前的亲密和冗长。   宿舍的几个女生每次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打趣我:面若桃花的样子,一看就是跟自己男朋友通话。   我微笑。   她们说:"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呗?"   我摇了摇头,换来她们"切"的一声。   我才不。   自从小时候我发现了我对林炎的占有欲开始,林炎就成了我的秘密和宝藏,我像葛朗台一样小心翼翼的把林炎藏起来,生怕别人窥伺我的心上人。   如今,虽然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林炎是我一个人的。   但是,我依旧悄悄的捂住胸口。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4月12日那天晚上,淮大下了暴雨,手机上推出了暴雨预警还有雷电预警,窗外雷电轰鸣,整个城市好像都浸泡在疯狂从天空泼下的雨水里。   我已经连着两个星期没有接到林炎的电话了。   打过去也不通。   想着等到五一的时候回去,一定要恶狠狠的抱怨一番。   我那段时间有些神经衰弱,不知道是不是电子书读多了?   自从染上了这个恶习,我就经常熬到半夜,捧着手机,钻在被窝里,一不小心看故事着了迷,就会熬了通宵。   因为这个坏毛病,我已经好几次错过了早自习,实在是困的要疯。   今天也是这样,外面电闪雷鸣的,我心慌的睡不着,点开了一本书调成绿色护眼屏幕,开了自动阅读模式。   本以为过一会儿就会催眠,没想到作者写得太好,一不留神就又凌晨了。   我用意念控制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可是还没什么用。   正在我想要不要数绵羊或者饺子来默念人工催眠的时候,我的手机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因为手机调的铃声带震动,所以正聚精会神酝酿瞌睡的我被吓了一大跳。   所有的瞌睡细胞一扫而光,我皱着眉,眯着眼看着刺眼的屏幕。   飞快的划了绿键。   竟然,是林炎的电话。   还好,宿舍的女孩没被我吵醒。   我把自己完全蒙进被子里,小声地贴近手机:"喂。"   对于林炎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我十分意外,因为前段时间他一直催着我早睡,我们两个之间的通话基本都在白天,午饭和晚饭的点儿。   电话那端没人说话。   我以为林炎没有听到,稍微提高了音量。   林炎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浓重的沙哑:   他说:"小欢,我要结婚了。"   … …   我一直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   我只记得紧接着我就有点儿轻快调侃地说:"哥你别逗了,愚人节都过去十一天了,不对,已经十二天了,你是不是把日子过傻了?"   直到他长久的沉默。   我的血液才慢慢凝固。   林炎他从来都不是个爱说笑的人,又怎么会拿这样的笑话来打发我?   我的脑袋整个都懵掉了,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感觉像是芥末吃多了,吃坏了脑浆。   思维逻辑通通死掉。   我一直知道女人是善变的。   可林炎不是女人啊!   我简直莫名其妙。   林炎接着说:"已经定好日子了,在半个月后……结婚的那天你要是不想回来…我可以跟妈说。"   他艰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   "林炎,你简直丧心病狂。"我说。   ……   ☆、第十七章   女生宿舍连着几栋挨在一起,中间一个天井院,天井院的一侧是一道大铁门,不知道什么原因常年锁着。   我不止一次听到很多女生抱怨,明明从这里去教学楼更近一些,却偏偏要让人绕那么远的路。   我开了小台灯,跟宿舍的女孩留了便条,然后轻轻打开宿舍的门,简单的背着包带了把伞,冲进了雨幕。   隔了这么长时间,我再一次攀上学校的墙头,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大雨冲刷着天地,我撑着伞站在学校门口,感觉雨声震耳发聩的快把伞砸出个窟窿。   第一次,痛恨学校的静谧和偏远,火车站在市区,大晚上的,又是这样的雨夜。   我开了手机流量,叫了半天车也没有人接单,加价,加价,还是没有人来。   打开订票软件,因为不确定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定几点的?   而最早的,直达家里的列车,也得到早上7点多了。   我恨恨的,几乎想瞬间把手机丢出去摔在地上,可是,我攥紧手机,雨伞被大风刮到一边。我蹲在雨里,一瞬间感到铺天盖地的仓皇与无助,天空里闪电凌空劈下,可我的眼前却比当年被关在小黑屋里还要模糊空旷。   ……   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弓着背,挡住雨水。   一条新短信:"林欢,睡了吗?"   来自于林轩。   我拨通了林轩的电话:"师兄,救救我。"   … …   暴雨肆虐了一整个夜晚。   林轩来得很快。   他说,他正好在本市跟人谈事情。   我不想问别的。   牙齿冷得打颤。   四百多公里的路。   我恨不得拉过林轩,将油门踩到底。   车里开了暖气,我披着林轩的外套。   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现在我的样子一定是狼狈不堪的。   林轩冷着脸:"我说过你下次再这样发疯,我就揍你。"   我慢慢靠过去,疲惫地把身体依附在林轩身上:"他说的对,要是世界末日再提前一点就好了。"   "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林轩放松肩膀,让我枕的舒服一点。   "我挡不住人心变迁。"我说。   他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林轩对我说抱歉。   "我不是说你。"我声音虚弱,"本来那天我去青禾,也是要劝你放弃的,虽然你可能只是说着玩的。"   "我再怎么混也不会把婚姻当儿戏。"林轩说。   我无意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只想知道,林炎到底是怎么了?   "你要让林炎把你嘞死吗?"顿了一会儿,林轩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我苦笑一声:"我只知道这条路是难走的,可是,好好的却被放弃…"   说真的,哪怕身体暖起来了,我还是理不通思路。   甚至除了林轩,我连个说话倾诉找人询问的地方都没有。   大半夜的,这件事我只能问爸妈,可是我要怎么说呢!   是质问还是低吼,林炎为什么要结婚?我这样问,不是很奇怪吗?   立场呢?   我们处在这样的身份,除了祝福,做什么都是多余和惹人猜忌。   除非我打算公布于众。   可是,我承担一切的准备还没有做好,注定要功亏一篑。   我一点一点的思考,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林炎会突然这样的蛛丝马迹。   林轩问我家里的具体地址。   我告诉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搬家了?还有学校。"我问他。   "我总是关心你的。"林轩说。   到家的时候是早上8点。   林轩把我带到路口就掉头走了。   "好好处理。不许发疯。"他摸摸我的脑袋。   我把衣服还给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大门没有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挺热闹的。   我走进去。   除了爸妈和林炎,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   他们正在吃早餐。   闻声望过来。   我突然感觉我像一个外人。   老妈很诧异:"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我背着包站在那里,对上陌生人询问和好奇的眼神,还有林炎低着的头,有些无措。   原来,林炎说的,都是真的。   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刺痛着我的眼膜,我感觉眼角迅速酸胀。   又忍不住想笑。   老爸加了一张凳子过来:"站着干什么?先吃饭。"   老妈愣了一下过来拉住我的手,走到餐桌前,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女儿,林欢。欢欢,我刚打算吃完饭给你打电话呢!这是你嫂子,还有你叔叔阿姨。"   我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茫然的看着那个面目普通又温柔的女人,听着中年夫妻勤快的招呼,死死地盯住林炎。   他始终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合适。   "妈,我不舒服。"过了一会儿,我说。   老妈伸手取下我肩膀上的背包:"坐车坐久了吧!你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吧!"   关上卧室的门,我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这个我熟悉的空间。   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外面的交谈声,一直没有停止。   我听到那对中年夫妻在问老妈,我上的大学学的专业之类的闲话。   我把头磕在床垫上,只觉得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我可能要死了。   世界末日早点来就好了。   外面的说话声好不容易停下来,我听到老爸老妈在送客:"行行行,日子定好了,就剩准备了。以后咱就是亲家了,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   要尘埃落定了,吗?   我以为林炎至少要第一个来跟我解释。   没想到推开门的却是老妈。   她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头:"怎么?累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怎么突然要结婚?"我平静地问。   老妈脸上带着慈祥的笑:"你哥年纪也不小了,我身体不好,想抱孙子,趁着人还在,还能帮他们带带孩子。"   我听的,眼泪都快落下来。   这样沉重又理所当然的理由,我要如何反驳?   "那哥呢?"过了一会儿,我说。   老妈的手顿了一下:"你哥没意见,年轻人嘛···你哥跟这个姑娘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昨天刚订了婚,婚期在月底。你要是忙,回不回来都行。"   我在床上打了个滚,避开了老妈的手。   把脸埋进床铺,苦涩的笑了笑。   老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兄妹两个感情好,但是你哥总要成家的。你也是。等过几年大学毕业了,你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她说着突然笑了笑,"要是现在有喜欢的男孩子,也可以提前先定下来。"   "妈…"   我本来想说,如果是林炎这样的男孩子呢?   但是,这样的试探又有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老妈问。   "…没事,我困了。"我拖过枕头,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老妈拿过被子轻轻的盖住我,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我把脸埋进枕头,咬着唇,无声的哭泣。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大哭过了。   可是依旧哭不痛快。   我使劲的捶着床垫,把被子咬在嘴里,面目狰狞的呜咽。   绝望。   从未有过的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我身子发冷。   多少年的痴心等待?   多少年的痴心错付。   还有多少年?我才可以在阳光下与他牵手,明朗大笑。   不。   再也不可能了。   若是可以舍弃掉一切,该多痛快!   若是我能狠心舍弃一切,该多好!   宿舍的女生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看了一下日期,今天周五。   "总之在下周一之前。"   "你声音怎么了?"女生问我。   "没事,有点感冒。"我回答,带着鼻音。   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家里没人。   没有胃口,虽然好像很饿很慌。   我去洗了澡,换身衣服。   出来的时候,林炎从外面回来。   大门外,年轻的女人守在那里。   "我回来拿点东西。"林炎说,目光带着闪躲。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错身而过的时候,我说。   他像从前那样,伸出手,来揉我的发顶。   我躲开。   林炎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着我,目光破碎:"小欢,我是长子,很多事情,我都有责任。"   "传宗接代就是你全部的意义,对吧!"我忍不住刺他。   他不吭声,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跟着他进去,锁上了门。   猛得向前攀住林炎的身子,我将他抵在墙上,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说啊!"我声音嘶哑的喊着。   林炎抿着唇。   我踮着脚尖够着去掰他的脸:"你哑巴了吗?不说,你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林炎你说话,你说话呀!"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要落下来。   我看着林炎。   看着这许多年我朝思暮想,思念和眷恋的脸。   忍不住搂住他的脖颈用力的把他的身子拉低,吻了上去。   却被林炎侧着脸躲开。   他说:"小欢,你别再胡闹了。"   … …   胡闹。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守望,只是换来了一句胡闹。   我从来都不知道!温柔寡言的林炎伤起人来,竟是这么的得天独厚,天赋异禀。   我只感觉心脏的位置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吸都有些发紧。   林炎掰开我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衣服,开门出去了。   我靠在墙角,突然觉得冷。   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抖个不停。   牙齿打颤。   这感觉真熟悉啊!   炎炎夏日,冰冷刺骨。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背着包,回到路口。   我觉得,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无论是对爸妈而已,还是林炎。   我低着头,顺着路边往前走。   只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谎言,荒谬不堪。   也或许,荒谬的是我。   汽车的喇叭声,在身边响起。   林轩在驾驶座上,怜悯地看着我。   "你总是料事如神。"我说。   伸出大拇指,为林轩点了个赞。   他伸手拿过扔在前窗的帽子兜头给我戴上。   帽檐盖住了我的脸。   "你干嘛?"我拽拽帽檐。   "不想看见你现在的脸。"林轩说。   不过几个小时,我又离开了家。   我想,从今以后,家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恢复名誉了。   没走多远,老妈就打来电话:"我这刚出去一会功夫,你怎么不见了?"   "学校临时有事,我回去了。"我说,声音沙哑。   "···那行,那你忙吧,到时候无论回不回来,都给我打个电话。"老妈顿了一会,说道。   我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嗯"了一声。   "师兄,我们去喝酒吧!"我仰起脸,看着林轩。   他皱着眉,眉心都快能夹死苍蝇。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是人喝的吗?喝老半天了,除了跑几趟厕所,有什么用?"我甩着手中的酒瓶,瞪着林轩。   他把酒瓶从我手中夺走:"那你别喝了。"   "我不!"我大声说道。   大白天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不错的酒吧,林轩带我进来,没几个人,还没到夜晚狂欢的时候。   "我们不醉不归。"我把酒瓶夺回来,给林轩倒了一杯,酒瓶碰在玻璃杯上:"干!"   我猜别人看我的眼神不亚于神经病。   我不在乎。   我从来都不在乎。   任何异样的眼光,善意或者攻击,我都不在意。   "林炎是个胆小鬼。"我说,伸出手去捏林轩的脸。   他突然掏出钱包把钱放在桌子上,又像当年扛沙包一样把我扛在肩上,出了酒吧。   还好我今天穿的不是裙子,我想。   我的胃被顶的难受。忍不住想吐。   我捏住林轩的耳朵,揪他的头发:"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就吐你脖子里。"   林轩不搭理我,我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被扔在酒店房间的浴室里。   "我才刚刚成年一周岁你就带我419,不太好吧!"我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靠着墙,笑嘻嘻的看着林轩。   他不吭声,把淋浴打开。   冰冷的水,兜了我一头一脸。   "你就会这一招。"我在水流里张口,差点被水呛死。   "这一次你又要疯多久?"他冷冷地问。   我张开双臂:"要抱抱。冷。"   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林轩再也不能像变魔术一样帮我变一套衣服出来。   我赤身裸体的,裹在被子里。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我不喜欢酒店的被子,别人用过的。脏!   可是林轩不管,他抽出皮带,把我捆在被子里,连同双臂。   我只露个头出来。   "师兄,你放开我,我不喜欢重口味…阿嚏!"我皱着眉。   鼻子有些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林轩穿的休闲。   白衬衫,牛仔裤。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额头的温度,拧着眉。   "我出去一下,你给我乖乖的。"他说。   出去的时候,他拖过房间里笨重的沙发抵在门后,又从外面锁死了。   我头昏脑胀在被子里拧了半天也没挣开,只好团成团侧躺在床上,苦着脸。   头疼,针扎一样。   身上忽冷忽热。   还有,渐渐模糊的,林炎的影子。   朦胧中被喂了药,松了绑,身体也变得干爽。   我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   林炎在我面前,手里牵着一个姑娘。   他对我说:"小欢,我要结婚了。"   然后我就醒了。   林轩坐在桌子面前,正在用电脑。   我努力的回忆。   原来这都是真的。   "醒了?"林轩走过来,把额头贴住我的:"好了,退烧了。"   我看看身上干爽的衣服:"你给我穿的?"   "那不然呢!"你先瞥了我一眼:"34C,身材不错。"   我无语的看着他:"不要脸。"   我没有不好意思,林轩好像很失望。   我拉住林轩的手:"每一次都是你来救我,你上辈子是不是天使?"   林轩把我抱在怀里:"天上的狗屎吗?"   …呕   "你能不能不破坏我真诚的发言?"我把头搁在林轩的肩上,光秃秃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背。   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我现在相信,你说那天来劝我放弃,是真的。"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假?"   "我一直以为,只要放弃林炎。你这样一根筋的人,跟我呆在一起,迟早是我的人。"林轩说,"可是我都把你看光了,你还没丁点不好意思…看来咱俩真没夫妻缘分。"   我忍不住想乐:"你一个当爹的人,能不能专注一点?我也不想给人当后妈呀!"   林轩用手指轻轻崩了一下我的脑袋:"瞎说什么呢!那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用下巴一点一点戳着的林轩的肩膀:"那是谁的?"   他顿了一会儿:"我前女友跟我哥的。"   …信息量好大,我有点懵。   认识林轩这么久,我头一次听到他说自己的故事。   简直像一部豪华巨制的伦理大戏。   比我的还错综复杂,精彩绝伦。   林轩以前的前女友跟他哥哥之前是情侣,后来闹了别扭,就分手了。   那女人看林轩也不错,就凑了上来。林轩不知道这回事,慢慢的,两个人就确立了关系。   没想到,林轩的哥哥又来求和。   于是,旧情侣又滚到了一起…   林轩说,生了孩子以后,他哥哥不想负责,带着新欢跑去国外了。   前女友也不想要,就把孩子送到他这儿了。   "所以你成了绿巨人,还是圣父。"我说,轻轻挣开林轩的怀抱,看着他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我总不能把她丢出去···我妹妹…"他顿了顿,"就是上一次,你穿的那件衣服就是我妹妹的,当年她被丢掉…后来出了车祸,就没了···"   我捧住林轩的脸,轻轻的把唇印在他的眉心。   他又重新抱住我:"上一次你去青禾,我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的···家里的事,我妹妹的忌日,还有那个孩子···都赶一块去了,我实在是…"   我捂住他的嘴,额头轻轻地磕在他的下巴上:"嘘,"我用食指点在他唇上。   "都会好的。"我说。   可能说到了伤心事,林轩的情绪有些低沉。   我抱住他,手在他后背轻轻地拍着。   这个世界上,幸福都是相似的,但各有各的不幸。   我和林轩,还有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距离林炎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我胃出血进了医院。   我不是存心堕落,只是忍不住难受。   心慌。   还有,无法抑制的悲痛。   林轩千里迢迢的从青禾跑到学校里看我。   他没有再恶狠狠的像以前一样威胁我说,再这样发疯就要打我。   他只是无奈的看着我,带着怜惜。   我对他微笑。   "没关系。我总会好的。"   我不停的重复着,好像在对自己的思维和意念下着指令,强迫自己,变得好起来。   林轩说:"哪怕不是我,哪怕是别人,只要能让你好起来,你都试试。"   新欢代替旧爱。   以毒攻毒。   我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我暂时,并没有这个心力。   这样的方法,我早就想过了。   如果可以,哪用等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可是我点点头,不想让林轩再担心。   他都快操心操成耶稣了。   ☆、第十八章   林炎结婚的那天,我赶在最后一刻出现的。   婚礼穿着西式,可是行的是中式的礼。   新郎新娘拜天地。   我经过林炎身边,小声的,用我哽咽的声音对他说道:"林炎,从今天开始,我丢掉你了。"   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喝到一半,林炎突然开始流泪,无声的。   老妈笑着对宾客说,林炎是太激动了。   我站在乐队里,遥遥望着他,拿着麦:   Ya no estas mas a mi lado corazon,   Y en el alma solo tengo soledad,   Y si ya no puedo verte,   Porque dios mi hiso quererte,   Para hacerme sufrir mas.   Siempre fuistes la razon de mi existir,   Adorarte para mi fue religion,   En tus besos encontraba,   El calor que me brindabas,   El amor y la pasion.   Es la historia de un amor,   Como no hay otro igual,   Que me hiso comprender,   Todo el bien, todo el mal.   Que le dio luz a mi vida,   Apagandola despues,   Ay! que vida tan obscura,   Sin tu amor no vivire.   Ya no estas mas a mi lado corazon,   Y en el alma solo tengo soledad,   Y si ya no puedo verte,   Porque dios mi hiso quererte,   Para hacerme sufrir mas.   Es la historia de un amor,   Como no hay otro igual,   Que me hiso comprender,   Todo el bien, todo el mal.   Que le dio luz a mi vida,   Apagandola despues,   Ay! que vida tan obscura,   Sin tu amor no vivire.   Ya no estas mas a mi lado corazon,   Y en el alma solo tengo soledad,   Y si ya no puedo verte,   Porque dios mi hiso quererte,   Para hacerme sufrir mas, sufrir mas, sufrir mas ...   (中文意思:   亲爱的,你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我的灵魂只剩下孤独   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为什么上帝要让我爱上你   使我遭受如此多的折磨   我的存在总是你离开的理由   对你的崇拜曾经是我的信仰   在你的吻中我能够找到   使我沉醉的热量   以及爱和激情   这是一个爱情的故事   没有其他的事情能让我懂得更多   我们在一起的所有快乐和悲伤   都使我有重生的感觉   但是这一切都在慢慢熄灭   生活是如此灰暗   没有你我无法生存)   我的发音不太准,但是调拿捏的不错。   宾客里很多人听不懂,可是林炎一定知道。   小野丽莎的Historia De Un Amor,爱的故事。   这首歌,就写在我的日记本里。   我写道,这可以当我的死亡挽歌。   而如今,我的爱情,死了。   丢下麦,我又回了学校。   整整一年多,我都再也没有回家过。   那年过年的时候我借口兼职,窝在月租的房子里,家教兼职的小孩给我打电话说新年快乐!我笑着回他,并许诺下一次见到给他带礼物。   林轩让我去他那里。   我不想再回小城。   房子的暖气坏了,可房东回老家过年了。   我天生体寒,冷得快要死去。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心慌。   头疼。   楼下一个独居的老太太给我送来了不少好吃的。   我给她买了参片,作为回礼。   那一年,到底也没有世界末日。   都是假的。   这样的时刻,我跟佳人竟然渐渐有了联系。   他给我发了□□消息加我好友。   直接表明身份。   我思考了一会儿,加了他。   慢慢的聊了起来。   多年前的那份默契,如今依旧。   我和佳人,就像拥有相同思维的不同性别。   在很多方面,都相似的惊异。   他帮我排遣了不少孤独。   可能大家过年都闲的没事。   我们两个聊天的时间,从开始的几分钟,到后来的几小时。   从未觉得尴尬过。   真神奇。   这样一个,只是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自然的仿佛是自己的半身。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   佳人给我发了视频邀请。   我问林轩:"师兄,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机会?"   林轩叹了一口气:"你试试吧!"   死马当活马医。   总好过不死不活的样子。   于是视频成了常态。   一直到我年初开学的时候。   老妈打来电话,那个女人怀孕了,预产期在6月。   我牵起嘴角:"恭喜啊!"   林炎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连条短信都没有。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抱着手机,哪怕只是收到一条推送,都能让我心颤好久。   生怕错过了林炎发来的,一条短信,甚至一个标点符号。   无所谓了。   结婚生子吗?   他终于尽到了作为长子的义务。   而我,也许,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佳人突然来学校找我,聊天的时候他没有说,突然出现在教室外面,我愣了一下,他上前抱住我,宿舍那几个女孩都惊呆了。   大家一致认为,佳人就是我一直打电话,但后来又不知为何,失去联系的那位。   我没有解释,也无所解释。   佳人请她们吃饭,还有我在大学里的哥们,一起。   在学校外面找了一家饭店,一堆人坐在包厢里。   他说:"谢谢大家照顾我的林欢。"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佳人精致认真的侧脸。   张张嘴,又沉默了。   林轩说的对,人总是要尝试着放过自己。   淮大所在的城市,旅游景点还挺多,佳人带着我一一走过。   我们去寺庙里许了愿。   他说:"要认真许愿,才会灵。"   甚至已经想好了来还愿的日子。   我被佳人牵着手,茫然地向前走着。   佳人是那种办事很圆滑可靠的人,很快他就征服了我的朋友,我的舍友,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在对我说佳人的好,错过他是多么可惜的事,之类的话。   "要好好珍惜,大家都这么说。"我跟林轩通电话。   他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那你就试着珍惜。"   5月的时候,佳人频繁的来看我,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许多城市,我开始对佳人温柔的笑,眼睛深深的注视着他,带着安恬和静谧。   我们终于发展到了要裸裎相对的时候。   我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的房间大床里,佳人凑过来吻我,鼻息浓重,带着粗喘。   我努力的迎合他。   直到皮肤紧紧贴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林炎,跟他的外貌也有很大关系。   所以只要能够被我放在心口里,让我疼惜落泪的人,是谁都可以。   可是看着佳人精致又迷醉的脸,我心中毫无波澜。   到了最后一步,我开口拒绝了佳人。   我的眼角流下泪水。   原来不是那个人,真的不行。   他颓丧地从我的身上下去。   我哽咽地说:"对不起!"   佳人侧身过来紧紧的抱住我。   "你总算开了口。"他说,"我差点以为你把自己变成了提线木偶。"   我再一次嚎啕大哭。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我一定要固守一隅?   如果能够失去记忆就好了。   我第一次。   有了这样的想法。   林轩得知了我的惨状,第无数次的叹气。   "可能是新欢不够强大。"他分析说。   我抿着唇:"我不想再试了。"   "那你怎么办?"他问。   能怎么办呢?   死磕到底,已经没有意义。   我就守着可怜的念想,孤独老去算了。   儿童节的那天,老妈欢喜地对我说:"欢欢,你要当姑姑了!"   我愣了一瞬,莫名的有股冲动。   林炎的小孩。   血缘之间的牵系,一方面让我痛恨,另一方又让我留恋。   我买了高铁票,本以为会飞快的到家。   结果出了站,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还有零星的旅客以及孤独的站牌。   无奈的打了车,报了家里的地址。   折腾到家的时候,比平时坐火车还慢。   司机不认识这边的路,开了导航,结果还是走错了好几次。   我一个路痴,更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我站在大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林炎从屋里走出来。   我看了他一眼。   飞快地掠过他进屋。   他变得像个真正成熟的有担当的男人,以前我一直认为,林炎的外貌偏老妈多一点,现在才发现,在给人的感觉方面,他可能更像老爸。   魅力男人,五好爸爸。   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放在婴儿车里。   闭着眼。   刚出生不久,皮肤还带着褶皱。   红彤彤的脸。   说真的,很丑。   可是当我用手指轻轻的触碰它,我感到了生命的不可思议。   柔弱的婴孩,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来到世上。   只需看着他,就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老妈从我身后走来,轻轻地抱起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我顿了顿,点点头。   "所以你哥结婚,是对的。"老妈说,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让我心头一跳,那眼神包含的信息量太多,好像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早已明白。   我开始回忆那些点点滴滴,越来越觉得,我和林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妈绝对功不可没。   可是。   我看着老妈怀里的小小婴孩。   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这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可能会无视伦理。   但我不能忽略做人的道德。   收起你的三脚架,我们的戏,散场了。   有了这个孩子,我好像是找到了心里的寄托。   我开始频繁的回家,大包小包的带着小孩子用的吃的玩的,像是要狠狠地宣泄什么,以前无数被迫埋藏的感情,全部倾注于这不知人事的孩子身上。   就像我小时候曾经期望的那样。   我希望可以赋予这个孩子,最痛快的一生。   我对他小心翼翼,呵护疼宠。   林轩说:"你这是要变成圣母啊!"   我点点头:"我母爱爆棚。"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林轩经常会来到我上学的城市。   自从佳人曲散退场之后。   "然后呢?那哥们也太不是男人了吧!要我我就用强。"林轩恨恨地说,看着我。   我笑他:"那我那天剥的那么干净,也没见你兽性大发呀!"   "我那都是忍着,"他没好气的说,"你要现在愿意,我们立马带着户口本去民政局。"   我不搭理他的胡言乱语。   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要实习了。   学校的学分修得差不多了。   我已经考到了专业八级证书。   二外日语也修到二级。   "那个孩子…"林轩迟疑着:"你把它当成心灵寄托了。"   "谁知道呢,"我啧了一声,"发不完的神经啊!"   他简直无奈。   关于以后的人生,因为失去了目标,我变得有些迷茫。   最早我进入大学的时候,我想以后毕业做翻译,因为赚钱。   未尝不抱着有一天我会和林炎远走他乡的念想。   学那么多的语言,不过是想未来到新的地方,不会手足无措,连基本的交流和生活都无法保证。   可是现在,以后要做什么呢!   除了频繁的回家,我还带了几个家教的学生,并且在大三暑假的时候,跟宿舍的几个女孩一起办了一个辅导机构,教授初中到高中的孩子们。   招到的学生不多,但是盈利不少。   用知识挣钱,基本算是无本买卖。   除了场地租赁和买器材的时候花了本金。   但没多久就赚了回来。   我忙的像个陀螺,却失去了斗志。   每天宅在图书馆里,要不就是在学生家里。   证书考了一堆。   光高中的教师资格证我都考了两本。   还有一大堆的语言证书。   普通话证书。   甚至我还打算考会计证。   虽然不知道考来有什么用?   但是闲的无聊,不找点事做,我就会憋不住心慌。   我一直努力的使自己表现正常。   在家里,在外面。   只有在林轩面前,才能偶尔放松自己。   但他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整天要是呆在我面前我也觉得烦。   我和佳人的故事也在他持续观望努力无果之后,成了不解之谜。   佳人说:"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半身,现在也还是这样认为。"   虽然我也感觉到我和佳人之间深度雷同的思维方式和无论比的默契。   但是,"我不是你的那盏茶,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我说。   他不否认,也不默认。   大四的元旦晚会上,我把那首小野丽莎的爱的故事,搬上了舞台。   这一次,我发音精准,音调完美。   经管系的一个帅哥捧着一大把花上台示爱。   我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简直是仓皇的,退下舞台。   我开始变得胆小。   当年肆意的张狂,如今都内敛成胆怯。   因为林炎,我在某些方面的骄傲,被碾碎了。   而同年,那个女人又怀孕了,这一次,怀的是个女儿。   儿女双全,人间大幸。   老爸老妈每天都沉浸在含饴弄孙的乐趣里。   家里的水果基地发展不错,林炎辞了省会的工作,陪老爸一起,扩大了规模。   我常年在外,每一次回去都被当作宾客对待。   连当年又小又丑的婴孩,都开始奶奶的发音,声音糯糯地叫我"不不"了。   大四基本就没什么课了,我去了一家翻译公司实习,学了这么些年,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个行业的深浅,去试试水也是好的。   开始的时候做的是笔译。   适应的还不错,每天各种稿子需要翻译,医学类的,工业类的,管理类的,游戏类的…   种类纷杂。   专业术语太多,我整天抱着词典,坐公车的时候还不忘背单词,拼命三郎一样。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实习结果很满意,公司里对我评价挺高,我顺利的毕了业。   毕业那天,我穿着学士服,站在我最常光临的图书馆面前。   林轩拿着相机帮我拍照。   又拜托别人,帮我们合影。   我脸上带着微笑,被林轩从身后抱在怀里。   这成了我们唯一的合照。   可是真的拿到毕业证书,我仔细的考虑了以后的发展,抛弃了我的专业,进了一家文化公司。   老爸没说什么,都由着我:"只要是你喜欢的工作就好。"他说。   老妈更没所谓,她开始催着我嫁人。   我没吭声。   林炎几次看到我欲言又止,我们是一家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却渐渐的形同陌路,连同那个女人。   我几乎没有叫她嫂子的机会,在家的次数也不多。女人性格腼腆,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欠缺,对大学生有种莫名的畏惧和崇拜,不敢轻易开口,怕露了怯。   从开始实习的月薪三千,到一年后的月薪六千,翻了一番,我在林炎工作过的省会城市,终于站住了脚。   与此同时。   常年的积郁,失眠,恍惚,饮食不当,酗酒…   林轩频繁地来医院里陪我:“你简直在找死。”他说。   我笑他:"自杀是懦弱的行为,我这么坚强的人。"   而且,不值得。   我不想有一天,从老爸的骄傲,变成被他鄙视的对象。   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林家的女儿是有出息的,考了好大学,又找了好工作,年年评优,又乖巧聪明,孝顺父母。   确实,大学的这几年一直到现在,从林炎结婚之后,我乖得像一个鹌鹑。   每次回家,都抢着做家务,给老爸老妈捶背捏腿。   也许,这在别人眼中,就是子女最大的回馈了。   从我的学生时代做兼职开始,到工作之后挣到自己的第一笔钱,除了满足我个人生活必需品,交了房租之后剩下的,我全都买的小孩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再余下的,就给爸妈买营养品,大包小包的。   林炎劝了我无数次。   连老妈也看不过去:"家里什么都有,你花这钱做什么?咱家又不开超市。"   我笑笑,下次回去又继续买。   ☆、第十九章   我身上出了一种皮疹,红色的,像玫瑰一样,巨痒,还疼。   有时候在公司里做文案,我都很难静下心来。   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这种皮肤病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先开点药,内服外抹。   我懒得麻烦,把药扔到一边,忍着。   只要不长到脸上就行。   可能是之前的饮食导致内分泌紊乱,再加上我的月经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正常,我精神变得很差,但真难为我的皮肤看起来还不错。   而这些年在外求学,上班。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林炎一起过过生日了。   冬天的时候我无意走进一家精品店,突然想起当年,那个,漂亮的水晶球。   我曾经虔诚的许愿,后来扔在角落里蒙了尘。   可是,现在都不需要了。   而佳人当年与我一起在寺庙里虔诚膜拜,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想,我根本就,再无所求。   所谓还愿,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身体难受的,想把皮肤剥下来的时候,我带着那只水晶球,回来我曾经发誓再也不回来的小城。   小县城变化好大。   我去了很多地方。   当年的钒矿没了,钢铁厂已经不在了。   老桥旁边又架了两座桥,二桥和三桥。   每天,无数的大卡车呼啸而过,抗震能力比以前,多了数倍不止。   走在上面,再也没有了那种心悸。   我绕过大爹家,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去了安家。   如今除了脸,我身上的皮肤,已经满是斑驳了。   每一天,都疼痒难忍。   安家兄弟,应该再也没有回来。   门上的锁都生了厚实的锈。   我去了托儿所后面的小树林里,挖开当年我埋下黎烨送我的那些,被我当成不该存在的,大坑,小心翼翼的把水晶球埋了进去。   这是一种告别,我知道。   灌河旁边的河堤上,我找了好几遍,石墩被风化的严重,很多人在上面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痕迹,我好不容易找到当年与萧源一起刻下的名字和小人。   快要几近于无。   最后一站,是与林轩告别。   我已经买好了机票。   去拉萨的,西藏的首府。   西藏是朝圣者的圣地。   无数人赶往藏区去窥探它的神秘。   我想起我多年前写下的那个朝圣者的故事。   这许多年,我始终觉得罪恶,尽管我坚持。   所以我想,走完这一站,我这个愚昧的凡人,就将前往与天堂最近的地方,净化自己的灵魂,从此脱胎换骨。   我不知道林炎为何出现在这里?   在我们当初约定永不再回来的小城。   他慌忙的向我招手。   我恍惚地看着他。   就像无数次我眼前出现的幻境。   我微笑着。   带着林炎最喜欢的表情。   装满货物的大车打了个弯,绕过我向林炎冲去。   我从未在这一刻感受到我的敏捷。   就像当初我站在大爹家门口,想象的抛物线的距离。   我终于用完美带笑的表情,画出了我生命的弧线。   林炎在我的怀里昏了过去。   司机慌忙的下车,我抬起手,鲜血淋漓,微笑着,看着司机惊恐地在我的视线里开车逃逸···   这里,距离林轩的青禾,不过几步之遥。   我满身是血的爬进青禾酒吧。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光临这个地方。   我看到林轩的脸上写满惊恐,他手足无措的对着我血肉模糊的身体,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林欢,林欢!"他大声的叫我的名字。   在看到林轩的那一刻,我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感受到后知后觉的钻心疼痛,还有鲜血蒙在脸上的触感,以及,失去知觉的双腿。   "打120…林炎在外面。"   县城的医院一如既往的让人失望。   他们救不了我,而我的身体多处病变,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我微笑,真心的。   林炎早已清醒过来,他坐在病床前,流着泪,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他,牵起嘴角,我快要死了。   终于,在最后,我能为我们的故事画上句点。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或者刻意淡忘的,林炎的样子,我曾拼命地想从记忆里抹去,而最终要得以实现了。   老天待我不薄。   兜兜转转这25年,我终于可以字正腔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是林欢,生于意外,死于意外,25年里,一生只爱林炎一个人。   (完)      ☆、后记   “完了?”林炎收起录音笔。   “恩。”我虚弱地点点头,回忆耗尽了我的所有气力,话说多了嘴唇也有些发干。但我的回忆并不全面,很多小的细节我自己都记得颠倒,或许再有些时日仔细想过会渐渐补充。   林炎把东西都放到一边,用棉签蘸了水给我润唇,我看着他因中途几次情绪激动,通红的眼睛和嫣红的唇,捉住他的手。   “其实我吻过你,嗯,初吻。”   我吃力地笑着。   林炎愣了下,他的表情有些迷茫。   “不记得了吗?那天在老桥上,我用手去摸你的脸。”我说。   他依旧一脸无辜。   我叹了口气。   多年前那个日本传说中的逢魔时刻,还是少年的林炎搀扶着我,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黄昏的晚霞里,我看着他在逆光中被晕染成油画的脸,细小的绒毛在霞光里向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圈金边,我像是被莫名蛊惑,用手指贴上自己的嘴角,趁他小心看护着我的脚,用手轻轻的触碰他的唇。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皱着眉,疼惜的看着我的脚。   我在暮色里牵起嘴角,不敢泄露我隐秘的得逞。   这是我们最初的亲密。   本该成为我永远的秘密。   “我累了,林炎。”我伸出手轻轻碰触他的嘴角,仔细摩挲,这一次,林炎把手覆盖在我手背上,没有躲开…   2016年9月12日   林欢的QQ空间   另,从今天起,屏幕那边的陌生朋友,谢谢你们多年来对我的关怀和开解,这是这个空间最后一封留言,我的故事,结束了。   ☆、旁观者的一点看法   后面几章陆续贴出的是,之前林欢在世的时候偷偷写在空间里的,诉诸于林炎全部的思念。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往后翻一翻。   至此,林欢短暂的人生就画下了句点。   我想她是欣慰的,她终于完成了她的箴言,为爱的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而最后,在爱人的陪伴下,安然离世。   人一辈子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哪怕是完全目睹了林欢的故事。   我依旧不明白。   我不得不说,最初知道她跟林炎之间的事,我有一段时间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哪怕明明告诉自己,这与我无关,这是别人的事,情之所至而已,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反胃。   挑战伦理和道德的权威,在我们生存的大环境里,不是那么容易能让人轻易接受和理解的。   尽管我想我可能是被社会的教条荼毒的太严重了,变得中规中矩,容不得这样的离经叛道和疯狂。   后来,我慢慢有感于林欢的真挚。   后来,我看着她把自己困在名为“林炎”的围城里。   开始心疼这个姑娘。   她太傻。   太执着。   很多人说只是因为我了解林家兄妹,才可以平静看待这份感情。   也许吧,这个社会有很多负面,尽可能地,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或许是我们对自己最好的善待。   我无法评判林欢与林炎之间的事。   他们之间,无论发生过什么,欢喜和悲伤,可能在林欢眼里,林炎依旧是她全部的人生。   哪怕他们曾经聚少离多。   哪怕他们矛盾挣扎,痛苦不堪。   哪怕最后时光不再来。   很多事情林欢都不知道,比如林炎为什么明明给了林欢希望,又亲手把她推入深渊。   比如,那个水晶球里曾经诉诸了林炎怎样的渴望。   再比如,林炎,还有林家人的结局。   在我眼里,林欢这个姑娘一直都很飘,活得要么很静,要么很疯,但有时候,她又很天真。   这是一个擅长把复杂生活简单化的姑娘,尽管她被困在与林炎纠结的感情里。   她偏执,好像她的世界非黑即白,非要死盯着一个方向。   最后,她把自己堵死在那个无法突围出去的路口。   这是一个能让我们这群人一提起来就沉默好久的故事。   林欢说,希望读者能引以为戒。   作为读者之一,我觉得林欢的一生对我最大的告诫,大概是去爱对的人。   去爱对的人。   虽然我也不清楚什么是对的人。   但至少不要去喜欢,对你来说,一个有争议的人。   正常人的感情尚且无法水到渠成,长相厮守,我们这些被条条框框锁住的人,就不要往自身再加诸不幸了。   ☆、《我的大学,独缺你》   又在这样的时刻,无比歆羡、无比悔恨,若是能和你在一样的位置,该是多完美?   很小的时候就设想过我们的将来,一起读书,一起聊天,一起渴望平凡的未来。   然后有一天,未来不见了。   你不知道沿着同样的足迹行走对我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我们是一体的,我一直坚信着。打一出生,我们就在一起,那么这般走一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知道的,我一直坚持着的,多么孤独地活着。这样的我,也不过是希望,身边能够完整地独属于你,只有你。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问我们:你所认为大学的意义?若是有你存在一样的位置,我必然不会那般无奈:只是因为无聊,无事可做,所以大学。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不屑的,可你不知道,在那一刻,我有多绝望。   是啊,我的大学,我们渐行渐远的始端。从此之后,我们就像被荆棘隔开的两人,在各自的旅途上踽踽独行。   我隐约感到:再也回不去了。   希望是火种,大学是伊甸园。我在伊甸园里哭泣,因为丢失了火种。   匆匆忙忙近二十年,我们连在一起的岁月,结束了。   佛语云:因果循环。我并不是打一出生就有这样的执念。只是挡不住岁月,我记得你有多胆小,却为了保护我而挡在我身前;我记得你有多温柔,却因为别人对我的恶言而怒目;我还记得你有多瘦弱,却背着受伤的我独行长桥累到说不出话来。我记得的,或许你不记得了。或许在你心里,只是因为这血缘而衍生的责任,但是与我,是情义,最初的、最纯真的情意。只为这情意,我爱你成为习惯,终成执念。   心思重的孩子总是早熟的。   你喜欢天真可爱的小孩,我便是天真的,单纯的;你喜欢寂静的陪伴,我便不言不语,只默默看着你满心欢喜;我其实不爱学习,却也算是端正态度了,我知道你并不聪慧,这样慢慢等你,总能缩短差距。   你总是喜欢感性的话,虽然听完会不知所措,但我喜欢这样逗你:我只喜欢你呢,你知道吗。我这样日日揣摩,以为我会是最懂你的,我们拥有这样的默契啊。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走上不一样的路途,我把未来想得太天真了。   你放弃学业的时候,我只觉得脑袋懵掉了。我对上学并不看重,但是你这样出尘的人儿,我一直以为养在象牙塔的你,要如何去独行浊世。   可是再怎么担心,面对你我无能为力,你一心要出去闯荡,我怎么办?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第一次开始惶恐。有什么,要开始改变了。   我的担忧成真了,一年后再见,你真的变了,我雪一般的人儿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开始变得轻浮,变得暴躁,变得容不下一点违逆。我的心凉了,却像缓刑的人终于等到了行刑的那天,所有惊慌失措都成了果然,反而松了一口气。但是你还是对我笑着啊,我喜欢的笑容,我喜欢的味道,我拥抱着你,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别无奢求。却也是不甘心的,缠着跟你做了约定,等我,等我五年。   你那么信守承诺,我稍稍安了点心。五年的时间,足够我念完大学,只要有了经济能力,我就能够和你在一起了,平安喜乐,再无忧愁了。   可是一脚踏进大学的门槛,我终觉有什么被我遗漏了。是了,时光。我漏了时光。时光把我们隔了老远,不同的路,不同的风景,或许消磨掉了默契,我们竟慢慢变得无话可说了。   我一直清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多么薄弱,即使是有血缘亲情的人,长久的失信也会变得寡情,却没想到我会在长久的时光中遗失了你。   大学里看到朋友们一起聊天,听到家里的兄弟姐妹煲电话粥,我有多么歆羡,多么悔恨。如果我们处在相同的位置,哪怕不在一个学校,不学一个专业,甚至不在一个城市,我都不会跟你如此寡言,怕会说了什么伤害到你,又怕什么都不说失去你。我多想跟你一起聊聊生活,聊聊人生,一起逛街,一起旅行,分享一首歌,一本书,一句话。   可是不行,你已经那么辛苦,我不想我也成为你的辛苦,不能说,不能问。不同的轨迹,你为生活操劳奔走,我被生活折磨胆怯。是的,我开始胆怯,我又成了缓刑的人,等着哪天有更大的酷刑向我袭来。   到现在为止,终于尘埃落定。我从来都知道我这样的人上帝不会赐予糖果,生活也不会抛出橄榄枝。那些撕裂心脏的岁月已经过去了,虽然感觉依然隐痛,我须得承受,然后活着。   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了,守望,茫然着,止于守望。   ☆、《爱在心口难开》   这许多年来,我执着于无法开口的爱恋。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于脑海中细数过往。   每当我内心痛苦难捱,我多想寻一个出口轻轻诉说,但是我不能。   就像一出生就注定的血缘般,爱情活着还是死亡,从来都是悲剧。   我不喜欢悲剧,如果能够惨烈点,我希望在轰轰烈烈的瞬间给爱情染上血色,但是我不能。你是我心上开出的花朵,凄艳而美丽,尽管这花朵是由我心血灌溉,我亦温柔含笑。要如何舍得,才愿伤你分毫。   就是如此矛盾又如此决绝的爱恋呐,即使再格格不入,再承受不起,亦无法放弃。   这样坚持着,好像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我的信仰。即使错误也在所不惜。   在我心里,失去信仰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   如果求不得是一种悲惨,那么放不下就是悲惨的续集。但是,这幕戏,我一眼都不舍错过。   天慢慢暖了,心却慢慢冷了。   这一生,我觉得很辛苦,尽管二十一岁实在算是很年轻的年纪了。   然而很多时候,在灰蒙蒙的夜幕里,苍老伴随着心跳缓慢而来。不止一次,在这满目青翠充满活力的季节里,我冰冷的身体里一片荒芜。   我并不是在向你诉说不幸,即使那细小的痛苦打心口处涓涓而来,每一天,每一个我安静的瞬间,我捂着心口,表情也必然是微笑着的。   年少时,我狂妄而嚣张地牵着你的手招摇过市,即使手心汗湿也不松分毫,紧紧地,固执地。   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预兆。我不迷信,可当生命只能止于守望,内心无助彷徨到绝望时,除了相信这可笑的迷信,我竟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想起那些年的自己,即使分分秒秒的相处都视若珍宝,恍若时不再来。   却真是的时不待我了。   花开彼岸,你向左,我向右。当成长的疼痛蜂拥而至时,我才知道,即使同气连枝,生命终究是独立的个体。再有灵犀,也只是平行罢了。   踽踽独行,是人生的常态。   时至今日,我们走向两极,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你。每一次归去与你相会我都鲜血淋漓,然后伤痕累累的归来,暴躁,不安,恐惧,再循环,直到此刻。我一直都是那个怕痛的孩子,可是再也没有那个小男孩满眼心疼的抱着我说:乖哦,呼呼,呼呼就不痛了。所有软弱都是为了恃宠而骄,没有了你,我凭什么。   这世界无数的人愿意宠溺我,可是这无数人中若是没有你,这宠溺又与我何干?   那些泛黄的回忆就像老式唱片吱吱呀呀地唱着久远的歌曲,大概是要随风逝去了。   这个假期我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自己再像过去那般心心念念只要见到你,我纠结很久,但是我终究无法视痛楚为无物,这或许是渐行渐远的始端,可我真的无法生出足够的勇气对抗人生,对抗你。   这样静静坐着藉由文字表达,思念你,是我的常态。   ☆、《风筝的故事 》   我要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只风筝,新的,纯白的,自然,也是有牵绊的,很长很长的线。   平日里,风筝与线焦不离孟,依偎在一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起风了,风筝就在蓝天白云下高高地飞着,虽然在天空中,看不到那长长的线,但是心有牵挂,风筝知道,它是安全的。   那线确是阻碍了风筝更高远的天地,但,更是港湾。   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走得再远,有家可以望着。   风筝与线,就是羁绊。   如果这是结局,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彼此打一开始就作为一个整体依偎着,就此地老天荒,那是童话。   万物自然,是活在现实里的事物,总没有永恒。   然后,风筝与线分开了。没有人那般充沛的感情,只是累了,于是断线了。   看似风筝是自由了,更高,更远···但是,要如何才能对你说:此后的生命里,我看到再多再美的事物,再凝重的色彩,如何分享?   平凡安心的陪伴是魔力,还是那样的风景,但是风筝知道,岁月变了,时光变了,世界变了。   纵使再广袤的天地,也只能做浮萍了,因为,没有回头的方向了。   此后的岁月里,哪个方向都不是终点。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自由,噢,被遗忘了。   拥有羁绊时,我是为了我的执念活着的;   心似浮萍时,我是为别人的执念活着的。   我的执念散了,我依然存在,是要安慰着你的执念;若是哪天你对我的执念也散了,那我也就散了。   我尊重的不是你,是我无望的情义。   ☆、《以爱为名,想念一个人》   林炎,在这莺飞草长的季节,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在发疯般的想念你,以爱为名,以你为名。   我从未卑微过,我们的感情从来就是让我骄傲的存在。那份亲密,是我一生的信仰,不管世事沧桑。   我不让你知我心,不是不敢,是不愿。不愿带给你任何烦恼,如果你感到负担,我不希望那是我带给你的。   今天是母亲节,你给老妈打电话了吗?她会很开心,如果你跟她说:母亲节快乐!她即使嘴上厉害,心里还是会很甜很甜。我知道你很忙,当你负担起那责任,你就已经不能再如我这般任性,你再也不能像孩童时期那般陪伴我,那般与我亲密无间。   我今天很想你,在母亲节这天。   今天天气很热,我听同学说竟然到了36度。你现在在干吗?   我猜你不会在玩游戏,因为你已没有时间。你的时间将给予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家庭。你很累,可惜,我不能替你分担。   我甚至连一通电话也不敢打给你,我心疼你,可是时间是否磨平了我的无所畏惧,我再也不敢那么大声的告诉你:林炎,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林炎,我今天很冲动,我突然想回去看你。这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我该怎样解释我的突然出现。你看,现在,想要见你,我竟连一个正当理由都找不到了。   可是,我还是想去看你,如果已经知道会麻烦到你,那就不让你看到我。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从来就不是麻烦的存在。   小时候,我那般任性,你都从未呵斥抱怨过,我记得你的温柔。可是,林炎,我舍不得你的辛苦。   在岁月长河中,在我被允许的范围,我会陪伴你,磊落的,阴影中,我都和你在一起。你变老变丑,甚至我再也记不得你的样子,我都要陪着你。因为我记得,你是信仰,在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你知道我是多偏执的人。   所以,即使,再也回不去时光,你依然是我的牵挂,除非我死,除非你不在。   我这几天在重温天国的阶梯。   你记不记得后来我们一起看像风一样离去,那个故事跟这个好像。男主角为心爱的女孩在旋转木马前画了代表天国的壁画,那么美,那么神圣。   你是否想起当初我放在你行李夹层的那幅画:《快乐天堂》,那时候我多希望你永远都是温柔快乐的,不澎湃,但每天都会有淡淡的喜悦心情。   时间拖着我们向前,你走的太急,我来不及。   我们终于错过。   没关系,我记得,曾经那般郑重的祈祷过,你的平安,你要幸福。   林炎,晚安。除了你,晚安已经是我的禁区。晚安,林炎。   我第一次这样勇敢地写下你的名字,因为知道你看不到,因为知道这样,所以我又勇敢了一次,像个傻瓜一样,是不是?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   情犊初开的年纪,遇上年长点的人,总是忍不住去问一些往事,风花雪月,再平凡的,少女的心里也总能开出旖旎的花朵。   外公死的时候,婆婆很伤心。虽说是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到底也没看出什么爱情的花火,我不明白,婆婆苍茫的眼神里细碎的光芒是什么,是记忆,还是缅怀。还记得自己曾经庆幸过好歹是新时代的女性,自由恋爱,逃脱了旧时代的悲哀。   少女总是对爱情怀有美好的向往,那时候的我,实在无法理解两个陌生人甚至是连面没见过一次的人,如何从容的走进洞房,然后与那人共建家庭,共度一生。   要是我,怕是要生出一辈子的怨气,性格再倔强点,绝对是宁为玉碎的。   年纪小,就总以为世界是粉红色的。虽说我不会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相信灰姑娘,相信王子,相信南瓜马车,但是与爱情,总存着一份希冀。   我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长大,长到能够亲吻拥抱的年纪,长到我的怀抱偶尔也能为喜欢的人带来平静与欢喜,长到有一天,我能够很勇敢的对着喜欢的人说爱的地步。   那时候以为,只要相互喜欢,就能够排除万难,长相厮守。我的世界大概还没有滋生出会阻碍我爱情理想的物什。我以为,既然打一出生就能感知彼此的脉搏,那么我总有一天能够牵着那个人的手,一直白头。   婆婆说:人这一生总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伴着你一辈子。我不明白,或者似懂非懂。   我问她:如果不是在那个时代,不是包办的婚姻,经由自己选择的人生岂不是更幸福?   这是无解的。一个人一生要走很多路,做出很多选择,你能保证你所选择的路就一定朝着正确的方向吗?你或许会后悔,多年以后。   但是选择了另一条,如果结局不幸福,你还是会后悔。   婆婆说:她的一生很惜福,守着丈夫,守着家庭,守着孩子。我不知道她把自己放到了哪里,但或许,这样守着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当我的世界开始出现阻碍我爱情理想的人和事时,我的人生突然让我惶恐。如果打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不应该的,就是错误的,我的一生该怎么走下去,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很小的时候我就这样决定了我的方向,而现在,我突然发现这道路通往深渊。   圣经上说每个人都生有原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罪。我开始长大,我慢慢地理解当年那些似懂非懂的话。我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孩眼睛里开始出现苍茫而细碎的光,一如婆婆缅怀她逝去的老伴,我也在缅怀,缅怀我不能够开始更谈不上终结的爱情。   我失去爱情,丢掉自己。   人一个人行走在世上,总是孤独的。若是执意踽踽独行,寂寞便如跗骨之蛆。   我恍然明白,为何婆婆会露出悲伤的神色,因为从今以后,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我开始不再追求爱情,尽管我还很年轻。   我开始不喜欢活着,但唯独活着这件事,不是我能够任性的。   我开始喜欢在一起,而不再是我爱你。   我开始觉得如若非要选择一种方式,花前月下反而不如携手白头。   我恍然忆起那时候在小山村陪伴婆婆时,山顶寺庙在夕阳里的钟声,心中一阵阵发寒,竟生出一种想法:婆婆这一生,或许是幸福的,比较烟火般的现代爱情,她的婚姻反而成全了白首。   婆婆眼睛里的光芒,或许糅杂了爱情的成分。她与外公一辈子相敬如宾,外公为人沉默,却也实在。她或许失望过,即使是不能够自主选择的婚姻,人总是对将要面临的人生充满遐想。   但是,结局是,他们这样平淡地走了下来。我想婆婆也是遗憾的吧,她总是说现在这个时代好,自由,很是无奈的语气。她歆羡那些轰轰烈烈的烟火,因为她没有经历过。   人总是羡慕那些得不到的,就像随着慢慢长大,我开始觉得旧时的婚姻未尝不是好选择。   曾几何时,我喜欢的男子告诉我,这世上的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是独一无二并且骄矜的,而我身边的这一位更甚。我笑弯了眉眼。他懂我,我知道,我们彼此喜欢,我也知道,我总是知道的,直到上帝玩笑般地翻转了手掌,凌乱了我的世界,我也依然记得那唇角对我展开笑颜时的宠溺,可是不能。   我讨厌“不”这个字眼,但是我不能。如果世上只有我俩,我愿跳下深渊,义无反顾。但是,终究是幻境。   寺庙的钟声从遥远的幻境里传来,我想起我那时许下的心愿:有生之年,择一人白首,只与你,咫尺天涯。   ☆、《有这样一个人 》   有这样一个人,依照我的人生态度,很难去具体定位他的意义。   怎么说呢,小的时候真不觉得他对我有多重要,可能是那时候不怎么懂事,反正懂事以后就已经一步步地离不开他了。   倒也没深想是为什么,就像你不会深思为什么你要每天喝水一样。   我总是看着他,很多时候他作为男子汉,却不够勇敢,但是这样有些怯懦的人却为了保护我而站到我身前,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我是慢热的人,即使血缘至亲也一样,没有因为血缘就一定要爱你的必要性。却是一点点放在心上了,他不开心了我就装傻卖乖逗他开心,他不安了我就装出淡定的样子让他放心,他怕麻烦我就帮忙处理琐事不让他烦心…   成长期的时候,女孩子发育早,他那时候还没我长得高,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姐姐,但是每次这样一开玩笑他就会生气,其实我心里是很认可他的,他就应该是,我的哥哥,唯一的。   我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姑娘我也不好说,熟悉程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义,太熟的话就感觉我活的太疯,还特别话唠,整个人太不拘小节,时下流行的女汉子型。   但幸运的是我长了萌妹子的脸,不知道何时我发现他喜欢我安静的样子,大概每个男生都希望能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于是他就真的拥有了。   在他面前,我应该是有点小古怪,但是很听话。   我看得出,他很欢喜,于是我也欢喜了。   我倒也不算是伪装,因为我这样做感觉很自然,好妹妹的形象保持得很不错。   而在陌生人或者不太熟的人眼中,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我给人的印象是安静的,有点内向,有点温柔,有点冰冷,这样的表现能让人不好太接近也不敢随意欺辱,倒是避免了很多麻烦。   人是群居生物,我打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免不了厌恶人群,只有他,他是净土。   因为那些年没有父母的庇佑,我学会了观察别人参透各种心思,在我心里,他不甚完美,却是最纯洁的。   十二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规划未来,有他,并且放在第一位。我们的房子,院子里的树,花架,秋千,凉亭,藤椅,…我们以后的生活。我计划着,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的生活。   大家眼里我是聪敏的,我自己也深以为然,相当自负,再加上目标本就不甚远大,感觉相当稳妥,只等时光了。   我以为生活会照着这轨迹前行,却总有例外。太过于关注一个人是相当可怕的,你会变得看不见别人,不知不觉就把路走窄了。青春期的他抵抗不了诱惑,遭遇烦恼,着迷网络,父母很失望,他很难过,但是无法克制。   我始终想不明白游戏有什么让他如此沉迷,抱着对自己控制力的认可,我自己也去尝试网络,我需要走进他,才能帮助他走出来…后来,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事,我们除了多年算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又不止这些。   很多父母理解不了的话,很多小秘密,因为年岁相近,友情也萌生得很彻底。   再后来呢,他开始抽条,我学做菜…我还做了什么,哦,给他洗衣服,帮他补习,甚至是连准备考前用品这样的事也是我弄好了交给他的,这时候我的少年,已经长身玉立,高出我半头有余了。   高中的时候,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一周就放假那么几个小时,我觉得再悲催的心情到周末那天也会心花怒放,我忍不住欢喜,只是回家吃顿饭就是我一周的精神食粮了。   只是这样,我还没想到那么多,对他,只知道喜欢,哪怕是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我都会尽力,这样的感觉。学校里认干哥哥的我也不理,这方面我也说不上洁癖还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就一个哥哥,他是唯一的。为此我还强制要求他也不能称呼别人妹妹,在我眼里,兄妹的关系是相当神圣的,圣洁而美好。   直到我开始盯着一个精致的少年,然后是相好的女孩打趣我,说跟他很像,我这才留意到,是啊,真的是很像呢。   不,不像的,鼻子不像,眼睛不像,背影不像,他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不像的。   仔细观察了之后,少年也不是那么美好了。   我不敢深想,我在想什么呢,只是碰巧罢了,不要去想,忘了吧。   于是,我就淡忘了。   我从小就有这项技能,我的眼睛能无视所有我不想看到的,我的耳朵也听不到所有我不爱听的,我对我的思想催眠,那些隐秘的疑惑当然也就不在了。   后来呢,我还是单纯的喜欢着,作为哥哥,作为知音,完全没有障碍。我规划的一切,我还是能照着走完。   他却不在了。   那么突然,我就看不到我走的路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社会是个大染坊,我的少年还能纯白无暇地回来吗,怎么办?   我明白肯定是不能了,我早知道,他没有那般坚毅的个性。   他带着笑裹着风尘回来的时候,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脑袋有点懵,他的大手落在我脑袋上很舒服,很暖,我大概有点神志不清了。   我的少年比我提前长成大人了,尽管他不聪敏,也不勇敢。   但同时,我深刻的知道,渐行渐远的路,终于要开始了。   如果当初朝夕相处还不能让我感觉到异样,那么两年的身处异地我的烦躁和日渐暴戾已足够使我惊醒。   我却是不能够的,他打小就不是我这么能够对周遭视若无睹的人,有些东西,我表达清楚了,他就残忍了,更何况我也没想清楚,也不想、想清楚。   让他走吧,平平顺顺地活,我要再想想。   后来我上了大学,因为计算失误,千里流放。   而同时,我看到了我们的终点,尽管可能很早开始的渐行渐远,早已远得找不着回头路了。   再也不爱回家,尽管我对家有很多向往,但总归一年能见到一次就够难受好久了,平日里我就不回家找虐了。   其实能回头的,如果我愿,但是我不敢,我怕有时候猛兽出笼就收不回来了。   人生如果有一个岔路走偏了,那就越走越荒凉。我看到他那边花开,我听见我自己在流血,我感觉到疼痛,我却不能。有些人,是彼此观望也不能够的。   他的婚姻,他的小孩,我包容,我疼宠,因为那是他的。   女儿家下了决心自然会一路护航到底的。放肆过了,撕心裂肺过了,外表好好的我还是做得到的。   我活了二十余载却感觉已走过一生,因为我看得到尽头,难得糊涂不了,很是辛苦。   但是就这样吧。   这样一个孩子,我无法给出定位,但是绝对是一大劫难,也没想着走出去,困着吧,权当玩一把围城了。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我并不相信神灵显圣   但仍向上苍祷告   所有的罪孽皆我一人   甘愿沉沦,   甘愿沉沦。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